有点担心今天的饭还是不能准时到,昨天只剩下了一点白饭,白航宇用开水泡了,拿给遇卓,遇卓也没吃。
半个上午的时间过的很快,他跟遇卓有意无意地聊着电影的事,遇卓也跟他说了不少观点看法,有点像开小灶的意思,思路很快就有了,下笔轻松了不少。写完了再看表,都下午三点多了,遇卓闭着眼好像睡着了。
顺手把光碟退了出来,然后趁遇卓不注意的时候,塞进了他的包里。应该不用特别叮嘱什么不能刻录外传吧,都是圈内人,遇卓还能不知道这里面的规矩么,要是特意跟他说了,估计他还就不肯拿着了。
白航宇悄悄从屋里出来,雪还没停,他站在雪地里找信号好的地方给孙奇打电话。十次里打出去一次,孙奇却没接。这事儿有点邪乎,白航宇想,还搞得跟与世隔绝了似的,他最后发了个短信,叫孙奇直接来剧组送饭,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看见。
饭又泡了一遍,他去叫遇卓起来吃饭,遇卓睁眼却还是很困的样子。
白航宇:“你不舒服老师?不会病了吧?”
遇卓表示他没事,两个小时之后再看,人更蔫了。
白航宇:“门都没出这怎么就病了?”他着手去解遇卓的手脚,遇卓不让。
“拼命三郎也有个限度好吧,你这是发烧了知道么?”白航宇手上按了一下,他碰到遇卓腿的时候,觉得有什么不对。
被子掀开了一看,白航宇立马就炸了:“卧槽,遇卓,你有病吧你?这什么呀?”
小腿肚明显鼓着,他把裤脚撂起来,里面绑的是尿袋。
“你…什么时候戴上的,都尿血了!”白航宇急了,他按着遇卓的腿还要往上拉,遇卓坐起来把他给推开了。
遇卓:“你喊什么!”
白航宇:“是你自己插的导尿管么?这是划伤了尿道,会尿路感染的知道么?你他妈是个傻逼么我去,是不是不知道疼啊?!”越说火就越收不住了。
遇卓脸色也变了:“你说话给我注意点,这是我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两人顶在一块儿了,白航宇只得先软了,他摆着手:“行行行,我先不跟你吵,你先取下来,然后我们去医院。”白航宇压着火:“你会自个儿取么?算了算了,还是直接去医院取吧。”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打电话,号拨出去才想起来,他妈的没信号,头上冒了一层冷汗。
遇卓站起来了,白航宇吓得赶忙想把他按回去:“你又干嘛?”
遇卓反射性地推了他一把:“你冷静点,我去洗手间。”
白航宇:“别别别,你别乱动行不行,就在这儿取吧,你,你有工具么?”
遇卓指了指自己的包。
白航宇把一次性导尿包翻了出来,是遇卓自个儿带的,看来是他本来就打算这样的。
白航宇担心地递给他:“行不行啊,不行我来吧?”
遇卓:“出去。”
白航宇走到走廊上把窗户打开,手机伸出去找信号,想着应该直接打120,但还是打不出去,雪还在下着,他的屏幕拿回来,就结了一层薄霜。
遇卓把导尿管抽出来了,尿袋里装了红茶色的一包还结着沉淀物,自己也疼了个激灵,身上发着虚,他想着肯定是因为自己在厕所里坐轮椅上插的,这才没插好。
白航宇进来说:“老师,我出去叫个车,你躺着别动等我回来,咱们直接去医院吧行么,我求你了。”
遇卓没说话。
白航宇把外套披上就跑了出来,地上的雪没了他半个小腿,没见过北京下这么大的雪,他连公路在哪儿都找不见了。记得最近的是个小加油站,他凭着雪幕中的红绿灯定着位。手机的信号栏一直是空的。
夹雪的疾风抽到脸上,耳朵都木了。不知走了多久,走到加油站的时候才发现是黑的,今天是元旦啊。再掏出手机看信号,苹果手机的破电池已经直接冻关机了。不想再走下去了,他只想回去找遇卓。天色更黑了,前后茫茫,路灯好像只能照亮离灯心20厘米的光团。一个人走在雪地里,后面突然响了一声鸣笛。
白航宇被惊了一个哆嗦,十分夸张地往旁边摔了过去,是辆拉货的车,又开出10米,才停了下来。白航宇爬起来,跑过去砸车门。
开车的把车窗拉下来个缝:“这么大雪瞎跑?”
白航宇:“帮个忙师傅,有个病人,送我们去趟医院,要多少钱都行。”
车门开了,白航宇坐到卡车的副驾位置上,手抖地车门都关不上,脑子里面是十六年前的除夕,那天也是下了场铺天盖地的雪,从车窗里看出去,一模一样的雪。
那开车的看他:“送你去医院?”
白航宇:“不,不是我,再去接个人。”
一路上心脏跳的快要蹦出来,车停到疗养院门口,打开车门人是直接摔出去的,白航宇跌跌撞撞地走到楼上,楼里是漆黑一片,他心里觉得不好,摸回遇卓在的那间房间,刚按下开关,啪的一声,屋中闪了一下,骤然又暗了,跳闸了。
白航宇打了个激灵,他在刚才那一瞬间看见,屋子是空的。没人了,不知道遇卓去哪了。
“老师!遇老师?”
“遇卓??”
他在楼里转着,在每一个房间里摸寻寻找,一直喊着遇卓的名字,最后他在黑暗了坐下,确定遇卓是消失了。
白航宇想不通既然安排了他们跨越了十六的光阴再一次相遇,为什么又在同样的雪夜里,再一次让两人擦肩而过。只觉得浑身的血气都已被抽空了,不知怎么人就倒了下去。
倒在了无止尽的黑暗混沌当中,什么都看不清,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只有遇卓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响,只知道是遇卓,却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好像是在哭,哽咽着,含糊着说什么,继而变成了悲啼,有时却又夹杂着说笑声和耳边柔情的低语,好像把一辈子要说的话全部混乱地掺杂在一起,最后成了轰然地嗡响,震得人心神俱裂,白航宇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都被震停了。
白航宇最后听见的,是遇卓在跟什么人生气。
遇卓说:“不用送我,我自己去就行。是我家里人有事,必须马上赶过去,跟你们没关系!”
白航宇一个猛子坐了起来,把旁边的小护士吓了个踉跄:“你…”
白航宇没功夫管他,世界终于清晰了起来,他叫了一声:“遇卓?!”
门外的声音停了,遇卓走进来,后面跟着的是孙奇。
白航宇从床上下来的时候因为手上连着点滴直接把吊瓶架带倒了,病房里一下乱七八糟的。
孙奇冲了过来:“你没事吧航宇?”
白航宇完全不是个没事的样子,他看着遇卓浑身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孙奇看了一眼遇卓:“我看着短信就开车过来,只有遇老师在,他说你出去叫车了,我们开车出去绕着找了一圈没找见你,再回来你就晕倒了。”
白航宇听着孙奇的话,看着遇卓点着头,遇卓却说:“那我走了。”
“遇卓!”白航宇的嗓音几近失声,孙奇拉着他,只觉得抖得快要散架了。
遇卓说:“跟你没关系。”然后转身就走了。
白航宇本能地往外跟,身上却没什么力气,被孙奇按回到了床上:“到底怎么了这是?”
白航宇甩了甩手,面对孙奇他明显比面对遇卓状态好很多:“你先别管我,他不是正发烧呢么,这是要去哪儿啊?”
孙奇:“谁?遇老师?”
白航宇不想理他了,他开始下床提鞋,然后把手腕上的点滴直接拔了。
孙奇:“哎哎哎,他这是怎么你了?”
两个人拉扯着追出来的时候,遇卓已经下楼了,夜色未明,雪已小了,路上还是没什么车。遇卓站在马路上,左右焦急地望着。
白航宇追了上来:“你要去哪儿,开车送你去,现在就走。”他一把拉住了遇卓的手。
遇卓猛的给甩开了,甩了白航宇一个踉跄。
孙奇看不下去:“你这人怎么回事啊?”
白航宇忙把他拦了,他对着遇卓说:“左右现在路上没车,坐我的车是最快的不是么?”
遇卓妥协了,他最后指着白航宇的鼻子说:“你他妈少碰我。”
遇卓要去的地方在北京城的另一头,他不肯说名字,只是指着路。
白航宇问他:“家里谁出事儿了,妈妈还是奶奶?”
遇卓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们家的事儿?”
白航宇根本无法解释。
“你先别着急,自己烧退了么?”他说着好像很想去摸遇卓的头,被遇卓一眼瞪了回去。两人就在车里沉默着,前面的孙奇正了正车里的后视镜。
路上开了有一个多小时,白航宇看见遇卓的手也一直在抖着。
白航宇叹了口气:“遇老师,到底怎么了,有什么能帮忙的你就跟我说一下行不行?”
遇卓:“用不着。”
白航宇是真想不通自己又怎么得罪他了,想了半天只得解释道:“我小时候出过车祸之后,有创伤记忆,有时候坐车突然一个拐弯或者急刹车什么的头上容易受不了,我回来的时候坐的那车开得特别急,刚可能一下没控住好情绪,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