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狄仁杰赞叹樊卫所备机括之精巧,才站稳脚步的樊卫便挥刀砍了上来。
狄仁杰堪堪避过樊卫的攻势,正想挥刀进攻,却忽然听得几道破空之声。飞速跳开之后再看,发现自己面前已经钉了三枚并不陌生的钝口四角钉。待他抬头一看,方才自己站定的地方已经站了一名身着黑衣之人。
黑衣与樊卫人对视几眼,忽然挥拳就朝对方攻去。
尉迟真金自方才的屋脊上越到狄仁杰身侧,又挥刀打掉钉在狄仁杰面前的几枚钝口四角钉,再次一手叉腰一手拿刀挡在了狄仁杰面前。
狄仁杰不解尉迟的举动,正想向前冲入混战之中,尉迟真金却把搭在肩上的短刀横在了狄仁杰胸前。
狄仁杰停步回望,却遭尉迟真金怀疑一睨。
“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本座?”
“不知大人所指……?”
尉迟真金冷哼一声,视线却一刻不离面前交手的两人:“为何本座让你留下保护崔千裴你却擅离职守?还有,为何你的‘线人’会突然出现在此处?”
狄仁杰神色复杂地看了尉迟真金一眼,忽然抬手打开尉迟握刀的手快步冲向正在过招的二人。待他一掌打开二人的扭打后才大喊一声:“大人!抓人要紧!边抓边解释!”
尉迟真金闻言脸色一沉,也冲入阵内挥手挡开黑衣人的攻势。
狄仁杰招招擒拿,只攻不防以加快出招的速度,逼得樊卫无暇分心发动隐藏在衣服之下的机括。
“崔千裴,并非如大人所见那般脆弱不堪。假若真的那般,方才樊卫早已可以取他性命。他内力深厚,冷血狡猾,若有别人要对他下手,也不知鹿死谁手。”狄仁杰忽然停下,原来是为躲过樊卫夺命一击。威胁甫去,狄仁杰又重拾话柄:“方才让大人出手,并非是为了要救崔千裴,而是为了救樊卫。”
此言一出,四人皆停。
“狄仁杰,此话何解?”令人意外的是,发话者乃缉拿对象樊卫。
“若崔千裴知你是朱雀案元凶,定会诛之而后快。毕竟只要你一日不死,你便有可能把他一行人逼入绝境。因为无论是你继续行凶或是被大理寺捉拿,都会暴露他们不为人知的勾当。你潜伏在大理寺必定知大人与我已经查出朱雀案背后大有文章,但你并不知我已经识破你的诡计,更得知你计划行凶的下一个对象。按理说,崔千裴只是市舶使,押运贡品上京并不需他随行,然而他却出现了随行的队伍之中,如此必有古怪。而且他对岭南节度使之死表现过分淡定,更引起我对其的怀疑,遂推断你继杀害张云之后一定会对他下手,于是我与大人秘密使人散播谣言,恶意中伤崔千裴,使他成为惊弓之鸟,为你制造下手机会,实则只是想把你引出来而已。私吞贡品的幕后指使正愁如何把你抓了灭口,如今你自己送上门来,崔千裴必定会处之而后快,而以你武功修为,也绝非是他的对手,所以我与大人便一直尾随你至此处。”
狄仁杰长篇大论一番,却引来樊卫一顿嗤笑。
“此话出自公门狗之嘴确实可笑,可笑之极!”樊卫笑意过后便目露凶光,毫无预兆地抽出袖中软剑向狄仁杰刺去。
狄仁杰连忙往后一避,‘喝’的一声,顺势踢开了那柄如毒蛇般的软剑,又借此力站定:“大人!换!”
尉迟真金虽心有不快,但比起其他,此刻还是狄仁杰的命较为重要。
说话间已经与狄仁杰背对背调换了位置,流星锤已在转瞬间出了手心,缠住了来势汹汹的软剑。与此同时,狄仁杰也拦住了黑衣人:
“人我们大理寺必须带走,由不得你抢。”
黑衣人身形一顿,蹙眉看向狄仁杰。
“你带走他,只会陷他于不利。”
黑衣人蒙着脸的黑巾轻轻拂动,只听她笑道:“交给你们,不也是落得同样结局吗?”
“如果你信我,我狄仁杰定会履行承诺。”
“我凭何信你?”
“不论你信不信我,人你定是带不走的。而他先谋害我大唐官员,后又造谣于市,论罪当诛。”
“他们死有余辜!”
“不论他们是否死有余辜,我大唐纲纪严明,定不会放过一个罪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若人人都似他这般滥用私刑,这世间又何来公明可言?”
“狄仁杰!”尉迟真金一个反手捉拿,终于将人擒住,“闲话休提!你若有这个空当,还不如与邝照接应上!”不料他话音刚落,才被他抓住的人就一个挣扎,来了招金蝉脱壳,竟叫他腾出了双手来。
尉迟真金哪容他再逃?用力一扯樊卫方才脱下的上衣将人带了回来,又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直供其面门。哪料收招之后,手里已经多了一样东西。
尉迟真金盯着自己手中的人皮面具,一时说不上话来,再看狄仁杰,却依然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阮毅!”黑衣人惊呼出声,也迅速摘下了遮面黑巾。
而被叫阮毅之人,则一脸不可思议地转过脸去与之对视。
月光之下,清冷的月光中,是一张可怖狰狞的脸:一半完好无损,阴柔苍白,另一边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大人,这才是狄某为何没有将此事上报天后的原因。”狄仁杰稍稍侧过头说,“樊卫自幽州来大理寺上任不过一载有余,与人说话却全然没有幽州口音。遂狄某猜测,此樊卫早非彼樊卫了吧?至于为何特意潜伏在大理寺,除却可以以最快速度接收情报之外,说不定真樊卫与这朱雀案也脱不了干系。”
“哈哈哈……”阮毅狞笑起来,筋肉横布的半张脸扭曲至极,“狄仁杰啊狄仁杰,你果真是让我佩服啊……”
“栽在你手里,我阮毅也不算后悔!”话音方落,便往后跳了一步,然后掀动嘴唇,随即发出了一阵扁平刺耳的声音。
其余三人忙不迭捂着耳朵以免魔音灌脑,只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待他们再回过神来,阮毅已飞身往天街方向逃去。
“贼竖子!岂容你再逃!?”尉迟真金怒喝一声,也立马追了上去。
“trng voi……”黑衣人喃喃自语。
狄仁杰闻言一愣,再看她时脸色已经变了样。
“你说奘为……莫不是白象?”
“正是!”她脸色苍白道,“白象乃林邑圣物,想必亦有进贡大唐。白象听觉极敏,经过驯服之后更能按照人的指使行事。方才阮毅所吹口笛,乃是扰乱白象心绪之声,若白象发狂入城,必定生灵涂炭。”
狄仁杰大骇,不等她再说便早已迈开脚步往天街方向前去。
“阮毅想用白象攻城,袭击天街!!”声音飘来之时,人已经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
而随着越来越接近天街,耳边的轰隆声便更是震耳欲聋。
狄仁杰紧追尉迟真金之后,眼看就要来到天街之上,却见他突然往南折去,便又连忙改了方向。
只见尉迟真金自袖中摸出几枚飞针利落袭向前面晃荡的黑影,可惜二人恰逢高低转折,飞针并未命中目标,反而是一直逃在前头的阮毅,突然就没了踪影。
狄仁杰追上在屋檐边停住脚步的尉迟真金,还未站定便喘着气问:“人呢?”
尉迟真金抬手制止他继续说话,自己则双眼圆瞪不断扫视屋下暗巷。
“情况不对。”尉迟真金话音刚落,便感受到脚下传来一阵剧烈震荡。
“糟了!”狄仁杰咬着牙叫了一声,“白象进城,只怕天街上的百姓凶多吉少!”语毕看向灯火通明的天街,突然计上心来。
“大人快随我来!”说罢也不等尉迟真金反应过来,扯了人就往天街跑去。“供奉白象之处在城外,而入城必经明德门,我等必须将狂象拦在城门之外,绝不能让他踏入天街半步!”
尉迟挣脱他牵制之后也随他一同跑往同一处。
只见狄仁杰跳在一家食肆撑起的帐子上狼狈地下了地,又跑向食肆斜对面卖麻绳的铺子,掏出大理寺腰牌亮给店家看的同时便抱了两卷婴孩臂粗的麻绳,转身就跑。
“大理寺办案,人命关天,帐先记着!”话音方落,便将其中一卷麻绳扔给稳稳落地的尉迟真金,“大人,快去明德门!把绳子两头绑在城垛之上,使之自然垂落!”
尉迟真金立刻明白狄仁杰是何用意,抱着麻绳,二话不说便冲向明德门。而狄仁杰冲在前头,边跑边疏散天街上的百姓:“大家快回屋子里,回去!快回去!不想丢了性命便速速回去!”
四周的震动惊得天街的百姓叫声喧天,加之狄仁杰与尉迟真金如此一闹,天街之上更是鸡飞狗跳。
两人无暇与守门士兵解释,只一味往城楼上冲。
待两人各自以麻绳在三个城垛上绑好死结之后,城外的密林已有多棵参天大树悉数倒下。
“大人,来了。”狄仁杰盯着倒下的树木渐渐靠近,迅速解下了自己的腰带往麻绳上一套,不假思索地往下一跳,惊得守城的兵士一阵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