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沐浴时,确实将饰物都摘下。但洗完头发,总要将它卷起。所以他还留了个铸成卷尾蝎形状的小银卡子。吕凤先一进来,他就将卡子含在了嘴里。
无论是言谈举止,他都神情自若,对方竟没发现,蓝苗还藏着一枚“暗器”。
银光飞出那刻,吕凤先的瞳孔骤然缩小。
身为兵器谱排行第五的“银戟温侯”,他也曾身经数百战。多么惊险离奇的战役,多么诡秘高妙的武功,他都见识过。
他从未将逮蓝苗当成什么战役,他本是随便来的。
当然,他也没有轻视蓝苗,能弄死七十八个武林高手的女人,总不会是什么软柿子。为了顺利达到目的,他还用计将对方解除武装,才动手捉人。蓝苗确实狡猾奸诈,智计百出,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脱他的捕捉。
但此刻,他忽然发现了自己的失误。
——他还是轻视了蓝苗!
与蓝苗的这场较量不仅是一场战役,更可能是他毕生中最惊险的战役之一!
吕凤先当机立断,骤然松开“脑户”、“风府”与“哑门”,五指向后反抓,扯了他的头发。蓝苗只觉头被人向后一拉,“暗器”飞行的路线不由稍微偏移。
千钧一发间,那枚银卡子已被吕凤先“叮”地咬在齿间!
这枚卡子虽然小,蓝苗蓄势良久,发出的力道却大。
他的两排牙齿都被震得发麻。
暗器虽未奏效,但吕凤先的右手也已离开了自己的后脑!
蓝苗心中大喜,双腿蓦然紧勾。右脚抵“人迎”、“天突”,左脚掌踩“大椎”、“陶道”,同时向反方向施力,要将对方绞死。这一招如能使实,吕凤先的颈椎就会被扭断,接下来便什么也不必说了。
但他力道刚发,忽觉天旋地转,整个人向后倒去。蓝苗心道不好,急忙含胸缩头。只听“砰”一声,后背由颈的脊椎都撞在地上,顿时全身发麻,眼冒金星,两条腿也不由自主地滑了下来。这一刻间,他别说起身制敌,连话都说不出来半句。
那冰冷的三根手指,已紧紧扼住了他的咽喉!
仅在弹指前,吕凤先还处于最不利的地位。
蓝苗已对他的要害下手,他却无法掌握住对手的要害。
眼下只有一种办法。
他突然向前扑倒。
蓝苗就算有通天本领,也不可能在眨眼间转到他背后去。
直到将对方摔了个七荤八素,捻在地上,吕凤先才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每一根肌肉从紧张中缓缓放松。
江湖流言总是将话题围绕在蓝蝎子弄死的几十名姘头身上,借此添油加醋地描述蓝苗有多心狠手辣。这难免会给人一种错觉,蓝蝎子只擅长在男女情爱间发疯。
吕凤先原本也抱着这样的心态。现在,他全身都已扎满了刺。
这条蝎子果然又辣、又狠、又毒!
蓝苗喘着气,用眼角睇着吕凤先,道:“你若弄死了我……得到那封信的人绝不会是你,你信不信?”
说完,在对方复杂的眼神下,他昏了过去。
冬夜雨霖霖。
冬季是个寒冷的季节,冬天夜晚的雨,带着一种凛冽的料峭,从窗缝浸入肌骨。
蓝苗动了动,缓缓将半截手臂缩回了被中。又过了一会儿,他睁开了眼睛。
屋中并没有点灯,黑黝黝的,十分静寂。
忽然,“吱呀“一声,一线寒风吹了过来,帐幔微微飘动。
大半夜时分,一扇门被人推开,这个人当然不会是闲着无聊,爬起来找事做。
但接下来,门外却又没了动静。似乎那人站在门口犹豫,是该进来呢,还是该离开?
来人是谁?意图又为何?
蓝苗还是躺着,并没有则声。
门终于被推开了,一个人影轻轻溜了进来,又立即将门合上。
接着,“嚓”一下,这人燃起了烛火。随后举着烛台,渐渐走近床帏。
他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目光似乎仔细地在蓝苗面庞上流连。随后,他竟然将手伸进被中,小心地摸索着,握住了蓝苗的手。
蓝苗忽然睁开了眼睛。
“你……你醒了?”
这人没料到蓝苗会醒来,险些将蜡烛掉落,连忙抽回了自己的手。他的语气有些惊慌,却又有些欢喜。
蓝苗的眼睛还在发花,他盯着这人看了好一阵子,才狐疑道:“是你?”
这个擎着烛台站在床边的人,宛然是当初在烟花巷里调戏他,后又被郭嵩阳教训的那位白衣少年。蓝苗还记得他腰佩银戟、拈着朵珠花的神情。好一位游闲公子、长安少年。
这少年喜道:“你还记得我么?”
蓝苗微微一笑,道:“我有那么老了?连你这样风度可爱的男孩儿都记不住?”
少年却不乐,道:“我也没比你小多少,怎么是男孩了?”
蓝苗笑道:“我与吕凤先同辈,你在我眼里不是男孩是什么?——没听说银戟温侯有妻儿,他是你叔父,还是你伯父?”
少年的表情甚是不服,听了他问,还是乖乖答道:“我祖父有三个儿子,我父亲行二,温侯行三。”
蓝苗点了点头,似乎在思索什么。少年却终于憋不住了,道:“你还有一个问题没问我。”
蓝苗诧道:“什么问题?”
少年脸颊涨红了,道:“……你还没问我叫什么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蓝喵的最后一位后宫……正式出场了。=V=
☆、第84章 勾魂夺魄
蓝苗怔了怔,莞尔道:“不知少侠高姓大名?”
少年低下头来,脸颊红扑扑的,眼睛却亮得像星星,道:“我叫吕迪。”
他又抢着道:“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我回家后,就打听了你的名字。没想到……没想到你那么有名,令我好生仰慕。”
这样一个英俊、乖巧、羞涩的少年,恐怕没有人不会对他立生好感。
蓝苗也不例外,尽管面前人是吕凤先的侄子。他从来都下不了手打笑脸人的。
他微笑道:“少侠惊才绝艳、卓尔不群,将来声望必然在我等之上。蓝某这点微末声名,望少侠莫再挂在齿间了。”
吕迪也笑了,他忽然道:“你饿不饿?”
蓝苗道:“嗯?”
吕迪用手比划了一下,悄摸摸地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我一听说你来了,就溜到锦味斋买了一屉香菇鲜肉包子,放在灶上温着……你爱吃这个馅的包子,对不对?”
锦味斋是一家专卖各式面点的食斋。但包子、花卷、馒头等早点只在清晨卖,辰时后便收摊了,改卖桃酥、凉糕、茯苓饼等随时可吃的小食。他家大师傅手艺绝佳,在城中尤其有名,因此日日早晨有人排队,排在后头还未必买得着。
蓝苗确实爱吃香菇肉馅包子,也爱吃锦味斋蒸的。但鉴于他的懒筋,大清早起来就为吃个包子,那“还是算了罢”。所以虽在城中呆了些时日,还只吃过两次。
蓝苗听了这话,一双媚眼睇眄流光,凝注在吕迪面上。
吕迪的目光立即黏了上去,像一块狗皮膏药般黏得那么紧。整个人看起来也很想随着目光,黏到蓝苗的身体上。
他虽然很乖巧、很害羞,有时却又很大胆。
他的眸中似有千言万语。
十八九岁的少年,胸中的千言万语只会诉说一件事。
不知过了多久,蓝苗才托了腮,笑道:“为什么不?我简直饿得要死,吕凤先肯定把我忘了——你还不快去拿包子?我要喝蛋花汤。”
吃饱后,蓝苗很快睡着了,他本来就累得很。
但他很快又醒来了。他是被人吵醒的。
三个女人等于一群鸭子,三个男人呢?
三个男人等于一大群鸭子。
床边有人道:“就是她?我看看……她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师父的东西。”
另一人道:“这点小事还用师父出手?看我的,我揍她一顿,保管撬开她的嘴。”
又一人似扯住他,道:“你别擅动,等师父回来再说。事关紧要,可别弄砸了。”
第二人嘲笑道:“审问犯人,还用得着小心翼翼?她又不是我祖宗!瞧你那小模样,是不是看她生的好看,就心软了?”
第三人气结,道:“你……你……你好心不识驴肝肺。”
第一人却忽然道:“听说青魔手和嵩阳铁剑都是她的情人,看来此言非虚。”
第二人哼道:“我看他们的眼光也不如何,她虽然妖艳妩媚,总失之俗气。你们没见过那清丽脱俗、娇柔甜美的武林第一美人,才会作此感慨。”
第三人抢着道:“你又怎知她俗气?我听说真正的美人,言行中方见风采。你……你今天才第一次见到她。”
第二人嘲笑道:“莫非你已见过她很多次?你就承认吧,你无非是看她胸大腰细,魂就飞了。对了,听说她腿特别长……”
他突然伸出手,想将蓝苗的被子掀开。
但他的手才探入被角,就有一只手伸过来,扣住了他的腕脉。
这只手动作虽轻,穴道按得却准。他觉察自己“内关”穴、“大陵”穴、“太渊”穴同时被制,脸上顿时失了颜色。他也不愧师从名家,临危不乱,立即翻腕,要将那只手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