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关”穴是真气由臂至掌的必经穴位。一旦被会武之人拿住,饶是有千钧力也使不出来。“大陵”穴与“太渊”穴也是手腕处的重要穴位。按常理,他的右手此刻应该已动弹不得。
但他翻腕时,已感觉到扣住自己的手并无内力。他心中一松,心想白被吓了跳,别被师兄弟嘲笑才好。想到此处,右手已翻了过来。
那只手虽然全无内力,却似早料到他的应对之法,围着他的手腕绕了半圈,如蛆附骨般,又扣住了他的“阳谷”穴、“阳池”穴与“阳溪”穴。
他急忙转腕,意图甩脱对方的手,刚恢复的脸色又已发白,心道今儿见鬼了。回头又想,我还奈何不了你个没内力的?纵你招式再高妙出奇,又能拿我如何?想到此处,不仅不将手收回,反而箕张五指,也抓向对方的腕脉。
他这一抓,奔着明确目标而去,却抓了个空。
他抓来时,那只手顺势退却,他抓空时,那手却又卷土重来,无声无息地插入他的掌中,曲起大拇指,在他“合谷”穴上用力一掐。
“合谷”穴专管头目上的病症,刺此穴能治口眼歪斜。这少年受此一掐,果然口眼歪斜,疼得“啊”了一声,急急后退。几人都吃了一惊,纷纷看去,好一个深深的指甲印。不知他这几日还拿不拿得了刀。
床边人目瞪口呆,床上人却翻了个身,托腮而笑,道:“这般的武功,还要学人动手动脚么?我劝你武艺练好之前,莫要到处惹事,平白堕了你师门的威名。”
他说话时,檀口欲动,眼波将流,乌发如鸦羽一般漆亮,如瀑布一般丰厚。
长发半盖住他的眼睫,又垂落在枕头上,如山海中升腾的云烟。
他活脱脱就是聊斋中的狐精,因书生误入兰若,才被将将唤醒。
床前的三个少年都呆住了。
这时,门口忽然有人大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门扇忽然打开,吕迪已经从门外冲了进来。
三个少年都连忙回身。第一个人道:“我们只是来瞧瞧,大师兄可有什么吩咐?”
吕迪掸了掸衣衫,背着手,板着脸,道:“师父已交代过,让咱们把门看好,不要进房。不论蓝蝎子说什么,都不要理她。现在你们偷偷进来,让我怎么跟师父交代?”
第二个少年连忙道:“大师兄,你的胆子怎么变小了?她的功力已经被师父封住,还能跑了不成?再说了,师父未必会罚我们,可能还会嘉奖我们,如果……”
他本想说“如果她将偷的东西吐出来”,但觉虎口还一阵阵地疼,又将后半句话咽回了嗓子里。
吕迪还没说话,第三个少年倒招认得快,道:“是我们好奇,大师兄宽恕则个,千万别告诉师父。”
吕迪哼了一声,道:“你打算如何令她招供?”
第二个少年做了个分筋错骨的手势,道:“自然是……”
吕迪差点要跳了起来,大声道:“师父不在,谁许你们自作主张?随便在女人家身上摸摸捏捏,像什么样子?”
第三个少年连忙道:“我们压根没动她一指头,就瞧了瞧。”
吕迪偷看了蓝苗一眼,还是板着脸,道:“有什么好瞧的?没见过女人么?师父命你们看门,你们全溜进房里来,就不怕师父回来撞见吗?还不快出去把门?”
门外忽然有人淡淡道:“你们就是这样把门的?”
四个少年齐齐退了两步,屋内忽然安静得落针可闻。
缓缓走进屋之人,自然是吕凤先。
他负着手,目光落在吕迪身上。
吕凤先进房时,吕迪就行了一礼,三个少年也立即躬身。
他们方才虽桀骜,行礼却整齐得很。
吕凤先道:“谁命你们进屋的?”
吕迪硬着头皮,道:“启禀师父,弟子们原本守在屋外,方才屋内忽然发出响动。若不理不睬,弟子担心另有变故,坏了师父大事,反倒有违师父尊意。弟子又想,有师兄弟四人在此,即事变也足以对付,才探究竟。”
另三名少年更是不敢答言,一声不吭。
吕凤先瞧了掩嘴窃笑的蓝苗一眼,道:“哼,是么?”
吕迪低头垂手,也不敢吭声了。
所幸吕凤先另有要事,没空和自家弟子纠缠,冷冷道:“都出去。”
四名少年立即一声不发,很快从门口溜了出去,将门关上了。
吕凤先这才看向蓝苗。
蓝苗歪着头,咬着嘴唇,笑道:“温侯回来了?在我家玩得可还愉快?”
吕凤先沉着脸,道:“你究竟将信藏在哪里?”
蓝苗眼珠一转,道:“你难道没有问伊哭?”
吕凤先冷笑道:“他脚底抹油,溜得比你还要快,难怪能做你的姘头。”
蓝苗突然道:“哎呀!”
吕凤先疑道:“怎么?”
蓝苗道:“我忽然想起,我把信送人了。”
吕凤先怒道:“送了谁?”
蓝苗道:“上回我与李寻欢见了一面,谈起你来,他就将你的信要过去了。”
吕凤先脸色微变,将信将疑,道:“李寻欢要我的信做什么?他看了那封信?他说了什么?”
蓝苗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听说小李探花写得一笔好字,也许他仰慕温侯的书法,拿过去临摹临摹,也未可知。”
☆、第85章 往外拐的胳膊肘
吕凤先忽然冷了脸,道:“胡说八道!李寻欢与我素不相识,怎会平白要我的信?且听说他是位大雅君子,又怎会主动窥人私事?”
蓝苗眨巴着眼睛,道:“哦……哦?那也许是我记错了?不好意思啊。”
如果那封信已回到吕凤先手里,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蓝苗的脖子拧断。
蓝苗瞅着他的眼神,将被子往上提了提,道:“我再想想……你真的没找到?”
吕凤先连话都懒得说了。
蓝苗皱着眉道:“这可奇怪了,如果不在我家里,也不在我身上,那一定是在别人手里了……”
随着他话尾的拖长,吕凤先的脸色也不断地变化。
“啊!”
尽管知道他十句话里头有九句是假话,吕凤先还是忍不住道:“怎么?”
蓝苗一副发现了新大陆的模样,道:“我想起来了!我杀过金钱帮的人,又在荆无命手里救了郭嵩阳,早就大大得罪了上官金虹。从很久以前,上官金虹就一直派人追杀我,这些事情,温侯想必都知道。”
听见李寻欢时,吕凤先的神情已有点奇怪。听见上官金虹时,他垂着眼睛,右边的眼皮忽然不自觉地跳起来。
蓝苗将一切尽收眼底,慢慢地道:“前些天,上官金虹追杀我的时候,把那封信抢走了。”
吕凤先勃然变色,道:“上官金虹抢我的信何用?”
蓝苗盯着他,道:“这我可不清楚,温侯你说呢?”
吕凤先欲言又止,突然道:“这几日里,金钱帮压根没与你会面,他们在何处抢走了信?”
蓝苗笑道:“大约在梦里抢走的?”
吕凤先身周忽然闪过一缕罡气,右手食指也忍不住微微弹动。
蓝苗立即道:“温侯别急,你听我说啊。上官金虹追杀我的次数别说你了,连我自己也记不清。他杀我一次,我就逃跑一次,逃跑的时候谁还会带着不值钱的东西?因此零零碎碎丢了不少物事。现在怎么也找不到那封信,想来想去,除了落到上官金虹手里,我实在想不出信还会去哪。”
吕凤先静默半晌,突然道:“看来不动点真格,你绝不会说实话。”
他一把掀开了蓝苗的被子,捻住了他的左肩。
他手指按处,“咯啦”,已将蓝苗肩处关节卸了下来。
蓝苗惨呼一声,喘着气道:“我说了实话……你又不信。”
又是“咯啦”、“咯啦”两声,他的手肘和手腕处关节也被卸下,左臂顿时成了一条软绵绵的死蛇。蓝苗疼得面色惨白,一口咬住了右手,咬得嘴唇上到处是血印。汗珠一颗颗从他额上流了下来。
吕凤先冷冷道:“你若再糊弄些骗人的鬼话,我便将你全身的关节都卸了下来。先从五根手指开始。”
自从有这门分筋错骨手以来,还没人能挺得过全套。卸大关节犹可,小关节脱臼的疼痛如万针攒刺,非一般受伤能比。且关节卸下愈久,对人的伤害就愈大。将一套关节卸完,就算再接上,人也废得差不多了。
蓝苗艰难地道:“我怎么骗人了?事情你都看见了……信不在我这里,我也没有给别人,不是被人抢走了,还能是怎样?”
他微微转动着眼珠,又道:“温侯怕什么?你与上官金虹压根不认识,他拿了信也是白给。我倒觉得你们同列兵器谱上,还算有点相惜之情。温侯不如提袋苹果去拜访拜访,指不定上官金虹就还给你了呢,对吧。”
吕凤先二话不说,两指一抹,蓝苗小指上三个关节一齐被卸脱。
蓝苗猛地蜷起身体,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突然有人闯进门来,低呼道:“叔父!”
吕凤先还挟着蓝苗的手指,道:“何事?”
吕迪赶到床边,低头抱拳,道:“叔父,之前郭嵩阳仗势欺我,是蓝蝎子施以援手,她于我有恩,实在不能不报。侄子斗胆,求叔父暂放她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