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吕纬甫 (大风不是木偶)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大风不是木偶
- 入库:04.10
邓远沉默,几秒后他开口,嗓音是哑的:“保护好自己,有事找李大夫,知不知道?”
小空点头:“我知道。”
没有去逛街,没有去看电影,徐以寒和邓远直接回家。
路上下起雨——似乎上海总是在黄昏时下雨。进家门,两个人均是狼狈不堪,身上到处是血渍污渍。
“以寒,”沉默一路,这时邓远终于开口,“对不起。”
“……”
“我没想到会这样……”
“没关系,姐姐,”徐以寒从冰箱里取出那块黑森林,“没法出去玩了,吃蛋糕吧。”
邓远便用勺子挖着蛋糕,小口小口地吃。他低垂着眼睛,脸上脏兮兮的,样子像只流浪猫。徐以寒看着他,回想起他冲进病房扑向那男人的一幕,感觉有些恍惚——原来邓远还有如此凶猛的一面。
蛋糕吃完了,徐以寒问:“喜不喜欢?明天再给你买?”
邓远牵强地笑了一下:“喜欢。”
紧接着说:“以寒,谢谢你……谢谢你帮我们。”
没错,如果今天徐以寒不在,那么一个邓远一个小空,哪是那三个人的对手?
但是徐以寒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怎么就脑子一热挥拳冲上去了,现在想想其实这场架完全不必打——因为打了也没用,他们根本阻止不了小空的父母。
“我最看不起打女人的男人。”徐以寒说。
邓远点点头。
这天晚上,他们也没像中午说好的那样做.爱,而是两个人躺在床上轻声说话。
“你们准备怎么办?”徐以寒问。
“……肯定不能让小空被带回去。”
“可她还没成年,她爸妈要带她走,你们一点办法没有。”
“……”
“她爸妈要是真的报警了,更麻烦。”
“……”
“姐姐,”徐以寒轻叹,“你们也算尽力了。”
邓远忽然捂住眼睛:“我不能看着她被毁掉。”
他哭了。
徐以寒抬手想要搂一搂他,手臂却迟迟放不下去。他忽然想,他能给邓远买奶茶买蛋糕,能给邓远钱,但除此之外呢?邓远所做的事情简直像精卫填海——没用的。他帮不了邓远。
这一晚,徐以寒和邓远默然相对,都不知道彼此是何时入睡的。小空的事像一只不可撼动的铁笼子,牢牢压在他们身上。
凌晨四点过,邓远放在枕边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凄厉地划破这沉默的夜。
李大夫说,小空跳楼了。
第65章
徐以寒甚至不记得自己和邓远是怎么冲出家门的,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打着方向盘疾速驶进凌晨四点的夜色。
原来公路上的车可以这么少,一盏一盏的路灯延伸至远处,四下里安静得好像世界末日,而他们永远到不了终点。
——有一瞬间徐以寒甚至真的希望,他们永远到不了终点。
他想起入睡前躺在床上时他对邓远说的话,他说,你们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说,她爸妈要是真的报警了,更麻烦。他说,姐姐,你们也算尽力了。这些话是他说出口的,没说出口的还有更多,比如,你们帮得了她一个,帮得了所有人吗?帮是帮不完的。比如,姐姐我知道你善良,但你得知道过分的理想主义等同于飞蛾扑火,非但不浪漫而且很惨烈。
他可以说出一百句一千句话来劝阻邓远,当时可以,此刻也可以。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不仅说不出来,还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愧疚——他发现和邓远在一起时他常常感到愧疚。小空跳楼不是他造成的,他没错,甚至他还间接地为小空打了一架,可愧疚感还是泉水似的涌上来,他想如果他没说那些话就好了,尽管那些话并不会产生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如果他没说那些话就好了。
“姐姐,”徐以寒艰难地开口,“你别怕,李大夫不是说小空……问题不算很大吗?”
邓远的目光直直的,像是呆愣了,从上车到此刻他一直是这副模样。
徐以寒继续说:“姐姐,我能不能告诉你一件事?除了你我没人可说了。”
“……什么?”邓远总算有了点反应。
“我今天——不,昨天——开除了一个女员工,她泄露了公司机密,还恶意攻击我们的作者,总之是犯了错,”徐以寒皱眉,闯了个红灯,“但她手上又还有一些公司机密,我开除她的时候怕她出去乱说,就恐吓了她。”
“我跟她说,豪盛——另一家文学网站——是怎么被徐家买下来的呢?最开始豪盛的创始人坚决不卖网站,那是很年轻的两口子。后来徐家就找了两个商人,这两个商人和豪盛男当家关系不错,介绍给他一些投资项目。起初这些项目很赚钱,豪盛男当家赚翻了,开始把越来越多的资金投进去,没多久,他就亏了,还欠了三百多万的债。”
“高利贷的债是越滚越多的,当时网文公司的盈利情况也不像现在这么好,那两口子没办法,就把豪盛卖给了徐家。其实从头到尾这都是徐家设的局——就是我大哥徐以则设的。”
邓远:“你……”
“我就把这个故事讲给那个女员工,我告诉她,徐家连豪盛的老板都能收拾,要想收拾她一个外地女孩儿,还不简单?徐家能让她再也找不到工作,甚至能把她送进监狱——然后我给了她一点钱,要求她必须离开上海并且再也不踏入这个圈子。她吓坏了,同意了。”
徐以寒利落地拐弯,他把车窗闪开一条缝隙,让冰凉的夜风刺在自己脸上。
“姐姐,我是不是很卑鄙?现在我有点后悔,”他说,“我不想欺负女人,尤其不想用权势金钱这种东西……欺负女人。”
邓远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也许是因为他正为小空而焦急,也许是因为他无话可说,总之他没有给徐以寒任何回答。
徐以寒问:“姐姐,你会看不起我吗?”他知道眼下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但他实在忍不住了——李大夫说小空问题不大,但谁知道医生嘴里的“问题不大”是什么鬼样子?!他真怕看见个血肉模糊的小空,明明昨天下午见面时小空还嚷嚷着要吃火锅呢。若是果真如此,那么入睡前他说的那些话就会变成刀刀入骨的讥讽。他不想这样。
所以他只能坦白他对龙莉说的话,话说完有点后悔是真的,但远不到担心自己被“看不起”的程度,他承认他只是需要一个借口,他竟然懦弱到需要一个借口来获得邓远的原谅——姐姐你快说,说你不会看不起我——你说。
“以寒,先……先别说了好吗,”邓远痛苦地捏紧拳头,“我什么都听不进去。”
“嗯,好,”徐以寒顿了顿,低声道,“但其实如果你看不起我,你可以讲出来,没关系。”
邓远没说话,直直地看向前方。
徐以寒加速,汽车行驶在空旷的公路上好像一头扎进黑暗的海雾,他把车窗开得更大,头发被吹得倒向脑后,从脸颊到身子都是冷飕飕的。导航屏幽幽地亮着,显示他们距离医院只有8.7公里了。
徐以寒觉得胸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寸一寸地坍塌了,哎对了——如果小空没事我就能获得原谅吗?不,不会的,我不会被原谅的,从——从很多很多年前我抛下邓秀丽跟老徐回武汉的那一刻起,我就不会被原谅了。她们再也不会原谅我。再也。
到医院,小空还在手术室。
“锁骨骨折,这孩子命大,她从三楼跳下去,正好被二楼的雨棚接住,滚了几圈才又落到一楼,”李大夫沉声道,“你们一定要冷静,别再和她家长起冲突了。”
邓远颤声问:“她怎么会跳楼?她自己跳的?!”
李大夫看看邓远又看看徐以寒,起身关上值班室的门。
“她妈和她舅都睡了,她爸去上厕所,她瞄准了这个时机想跑,结果被她爸逮住了,”李大夫沉沉叹气,“两个人在走廊扭打好一阵,她应该是急了,咬她爸一口,转身就跳下去了——太快了,我差点就能抓住她,但她跳得太干脆了。”
“她肯定害怕……她没办法……”邓远嗫嚅半天,眼睛通红。
徐以寒想搂一搂邓远的肩膀,但听着他小兽般的哽咽声,又怎么也抬不起手。
一个多小时后,小空被推出手术室。她本就瘦弱,现在又被纱布绷带裹得严严实实,简直像具木乃伊。看见邓远,小空动了动嘴唇,没说出话来。
“你来干什么?!我们家好好的孩子给你骗得要自杀了啊!你来干什么?!”小空的母亲坐在病房门口高声哭喊,“你们都看看都看看,我家孩子被他们骗成什么样啊!”
邓远紧紧绷着嘴唇,被她挡在病房门口。
十多分钟后倪玉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看上去三十出头,右手还吊着石膏。还有一个年轻女人,扎马尾,个子小小的,背个黑色双肩包。
“小邓,”戴眼镜的男人走上前来用力拍拍邓远的肩膀,好似安慰,“乌记者来了。”
倪玉向徐以寒轻声介绍:“他是迟洋。乌记者是我们之前认识的一个记者,一直想采访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