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吕纬甫 (大风不是木偶)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大风不是木偶
- 入库:04.10
“你们呢?”徐以寒问,“回武汉之后就不走了?”
“回武汉待一段时间,然后……回我家,”刘语生小声说,“见我妈妈。”他这模样明显是底气不足,徐以寒便明白了,这两人是要向刘语生的母亲出柜。
“唔,”徐以寒看看赵辛,扭头宽慰刘语生,“不用太担心,实在不行就让赵辛在你家门口跪半天赎罪得了。”
刘语生:“那怎么行?!”
赵辛:“你在你姐门口跪了半天么?”
邓远:“……”
徐以寒欠嗖嗖地笑了:“那当然没有,姐姐多疼我啊。”
赵辛刚要说些什么,服务生恰将一盘毛肚送上桌来,于是四人各自涮起毛肚,也顾不上说话了。
总之,这顿火锅吃得还算和谐。
唯一的意外是徐以寒去结账时,和一个短发女孩儿直直撞上。女孩儿身着火锅店制服,肩上搭一条毛巾,手里端着个空盘子。
徐以寒和女孩儿两两相对,表情都挺惊悚。
“小空?”
于是四人没走成,又点了些小吃,继续坐在火锅店里。
邓远直愣愣地看着小空在桌与桌之间穿梭,她的肩膀瘦窄如纸,又有些驼背,但是步伐很轻快。她向客人鞠躬道别、收拾桌子、再给新的客人添茶倒水,动作非常熟练。
直到下午两点火锅店打烊,小空换好衣服,垂着脑袋走出来:“……青姐。”她甚至不敢看邓远,声音蔫巴巴的。
邓远:“你这段时间……去哪了?”
“空空!”店门口忽然探出一张脸,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我的录取通知书到了!”
邓远:“……小安?”
“哎?”小安走进来,也睁大了眼睛,“青姐?”
在一家饮品店里,小安语速飞快地说:“她不是骗你们的钱,真的不是!是——是她爸妈觉得你们有钱,拿了那十八万之后,还想……还想来讹钱。”
小空还是耷拉着脑袋,坐在一旁。
“她没办法,只好先跑回家,这样她爸妈也没法来找你们了……她在家待到这个月初,满十八岁了,才又跑出来,”小安说着说着,眼圈有些泛红,“当时她不是锁骨骨折么,路上太折腾了,后来就留了后遗症——颈椎有点问题,一直驼背。还有,她这次从家跑出来之前被她爸打了,腰上,好大一个疤……”
小空用手肘碰碰小安,轻声道:“别说了。”
“……你回来了,怎么不找我们?”邓远皱眉,“我们带你去医院。”
小空沉默,好一会儿才说:“我不敢,你们肯定都觉得我是骗子……我想先赚点钱还给你们,才好让你们相信我,”说着她看向徐以寒,“我没法一下子赚到十八万,但我想尽量多还你们一些钱,真的,钱我都攒着呢——”她掏出手机,打开中国银行APP,把账户余额调出来,急切道:“看,已经攒了一千七了。”
“姐姐,我带她去医院看过了,”小安伸手在小空后颈点了点,动作很轻,“医生说,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所有人都看着小空,这个从安徽离家出走到上海、因父母讹钱而回到安徽、又在成年后再度逃来上海的女孩子。徐以寒记得她也是跨性别,想变成男生。
他曾把她当做骗子,把她当做这个世界对邓远的天真的嘲讽。
原来她不是骗子,邓远也并非天真。
他们只是情深义重、无可奈何。
“不用还钱,”徐以寒说,“把你们自己照顾好,就行了。”
小空摇头:“不行,我……”
“真的不用,”徐以寒冲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你想不想上学?我给你找个高中去读书吧,你看你女朋友都考大学了。”
·
两天后,飞机降落天河机场。
赵辛开机,习惯性地刷了刷朋友圈。
乌妍正在贵州铜仁采访某个自主创业的青年企业家,po了自己和企业家的合影;徐以倩接手徐氏后脱胎换骨般正经起来,每天在朋友圈分享徐氏集团新闻;方文发了个“北京西站”的定位,不知是不是去找张莉,也不知能不能找到;徐以寒则拍下小空伏案做卷子的背影,感慨道“孩子上学真辛苦”……就跟当了爹似的。
“想不到徐总是这种人,”刘语生摇头称奇,“真的跟换了个人似的,会不会他其实已经被别人魂穿了?”
赵辛笑着附和:“我也怀疑。”
直到他们搭上地铁二号线,一站一站地接近“广埠屯”时,赵辛才认真道:“徐以寒要去给他妈上坟了。”
“嗯,”刘语生说,“不容易。”
“他那个人,非常、非常嘴硬,”赵辛轻叹,“但他总算说出口了——他妈妈——你看他说得云淡风轻的,背地里不知道哭过多少次。”
刘语生点点头,牵起赵辛的手。
他一手牵着赵辛,一手抓住二号线的粉色栏杆,就这么一路从天河机场到达广埠屯。
推着赵辛进了学校,刘语生小声问:“你爸要是再问那个问题怎么办?”
赵辛:“哪个?”
“如果有一天,你不写了……”
赵辛语气笃定:“我会一直写的,不写耽美了也会写别的……所以你会一直喜欢我。”
刘语生补充道:“你不写了我也会一直喜欢你。”
赵辛:“我会写的。”
“你也嘴硬,”刘语生勾勾赵辛的手心,无奈道,“好吧,那我就告诉你爸,他的问题不成立,因为你会一直写。”
赵辛:“嗯。”
刘语生:“你确定吗?”
赵辛:“当然确定。”
于是两人都不再言语。
在遮天蔽日的树荫下,刘语生推着赵辛,缓缓前行。
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位格外丧气的作家曾写过一篇,男主人公名为吕纬甫。吕纬甫的人生经历过种种失败:启蒙也好,隔壁的顺姑也罢,全都未曾属于他。他漂泊半生返乡,辗转多地买到一朵顺姑想要的剪绒花,然后才得知,顺姑早已死了。
刘语生曾问赵辛,为什么以“吕纬甫”作为笔名参赛?赵辛沉默良久,回答,可能是因为我对这个世界,像吕纬甫一样,总还是有不被需要的柔情。
这句话是他从微信上发给刘语生的,他甚至不好意思说出口。
后来刘语生顺着“吕纬甫”三个字想起很多人很多事:徐以寒,邓远,纪录片,张莉,姐姐,强.暴,小空,赵辛,他自己,文字。
他们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抗争过这个世界,可是说到底了,还是不可避免地爱它,还是不可避免地,对它怀着不被需要的柔情。也许他们都是失败者,正义不会到来,幸福不会到来,承认不会到来,连文字都难以为苦难立碑做注。他们终将成为一个又一个吕纬甫,对这个世界的万千情意都随着那一朵剪绒花而落空。
他们将永远活在矛盾、自责、质疑、嘲讽之中,永远爱,永远抗争,永远献上一腔真心然后被误解或是伤害。
旁观者并不在意“值不值得”,但他们自认为,值得。
……你确定吗?
当然确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