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从不在意的那些眼光,现在也因为贺初而不得不在意起来;以前明明告诉过自己要学会自私,对自己最好,现在也因为有贺初的存在变成了以贺初为中心;以前无论什么事都能自己好好消化的,现在连哭都学会了。
其实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是这些事情太过令人难以接受,是他变了。
就像他自己,觉得分就分吧,分了对谁都好,这是以前的自己,这样告诉自己,就不会难过,不会受伤,可是他偏偏要想起贺初,给自己重新捅一刀子上来。
其实一开始如果拒绝贺初就好了,就不会有这么多事,自己现在也还是那个周遇,那个——一心只想往前走,沉默寡言的周遇。
可他现在就是那么的想放任自己难受一会,也是那么的想听听人的声音。
身边的那个人走了,他想听听别人说话,让他觉得自己现在还不是一个人。
他打开通讯录,里面躺着寥寥无几的几个联系人。
他翻来覆去,最后拨通了于敬州的电话。
相比起贺初,于敬州接的很快。
“阿遇,怎么了?”
他的声音平稳而温和,带着仿佛能抚平伤痛的能力,但是周遇忽然就矫情的觉得自己开不了口了。
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没人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就拿坚硬的外壳把自己牢牢地包裹起来,像一只刺猬,拒绝所有人的好意。
但是只要他觉得自己身边有人是真心对他的,他就忍不住抛开他的那副皮囊,露出自己柔软的一面出来——他其实是有些骄矜的,带着点懒散和傲气的,像是一只猫,在别人的宠溺面前斯斯文文的舔着自己的爪子,等着别人来宠惯。
于敬州一直都对他很好,现在周遇听着他的声音,就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忽然有点委屈。
“怎么了,阿遇?”于敬州又问了一遍。
周遇在这头一直不说话,他倒没有觉得恼怒,只是觉得周遇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我……”周遇开口,发现声音嘶哑的厉害。
“我们分手了。”
他的声线平稳,只是在陈述事实,但是周遇却觉得说这句话就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能接受这样一个现实,但是要他自己承认太难。
于敬州沉默了一会,问他:“是贺初吗?”
“嗯。”
周遇的声音轻的像是在轻哼。
这一次于敬州沉默的时间更长了,像是在斟酌用词。他知道周遇一定是难受的,不然绝对不会打电话给他。
他见不得周遇难过。
因为他从小就见过这个孩子,他从小就了解这个人。
可他最后只是说:“别哭。”
我哭了吗?
周遇在这头问自己,然后他轻轻地应了一声。
然后他才感受到脸上的湿意,因为滚烫的泪水冷了下来,在空气里渐渐变得冰凉。
——原来我真的哭了。
连周遇自己都感受不到的,泪水就自己漫了出来,湿了眼眶,滚落下来。
他感觉不到,因为他也感觉不到自己心里的难受。
所以眼泪就自己掉下来,帮他陈述自己说不出来的话。
“别哭,阿遇。”
两个人都没有在说话。
周遇在这一头无声的感受自己脸上不断淌过的液体,他的心已经没有感觉了。
于敬州就在那头无声的听,连呼吸都是那么的轻,像是怕惊扰了谁。
“我累了。”等到周遇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了,他才重新开口。
“去睡会吧,阿遇。”于敬州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周遇几乎是一瞬间就感受到了困意。
“好。”
说完,于敬州自觉挂断了电话。
周遇放下手机,慢慢的站起来,走向那个亮着小小灯光的房间。
他真的是困得极了,连枕头的柔软都没感觉到,就觉得自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像是要逃避现实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贺初:搬走的第一天,留个灯吧。
周遇:不如不留。
第53章
周遇坚持了这么多年的生物钟难得的失灵了,等他睡醒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
不是自然醒,是惊醒。
他睡了这么久,也没有让他清净,他在他的梦里几度沉浮,直到现在他忽然惊醒。
他喘了几口气,觉得那个梦境里的一切还在自己眼前,他现在终于从梦里逃了出来,紧绷的神经在这一认识下终于松了一松。
他转头望向窗外。
今天忽然降温了,昨天中午似乎还有暖阳,今天狂风就已经能顺着纱窗吹进来,刮得厚重的窗帘都猎猎作响。
窗帘还是当初贺初执意帮他换的,当时他怕晚上的时候外面太亮,周遇睡不好觉。
听上去是个多么完美的恋人,事无巨细,什么都为周遇想好了。
天气也像是能懂人似的,分个手,连天都凉了,就好像是要故意来给他找不痛快一样。
他有些茫然的坐起来,看着随风飘动的窗帘。
他几乎都要忘了昨天晚上他做了些什么了。
人的情绪崩溃的时候,就很容易选择性遗忘一些自己做的事情。
周遇觉得他的眼角有些干涩,伸手揉了揉,忽然想起来了,昨天自己大概是哭了。
为什么哭呢……
是了,是因为他跟贺初分手了,回家的时候贺初竟然为他留了两盏灯。他望向床头,那盏小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他莫名的觉得有些烦躁,不知是因为想到了贺初,还是让自己从睡梦中惊醒的那个梦,于是他转过身,抬手关掉了那盏灯。
周遇起身准备去关窗,顺带着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街道。
地面已经被清洁过了,可是狂风将稀疏的枯叶卷下来在空中打转的样子,却无端的让他觉得更加萧瑟。
风吹进来,周遇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
他忽然无比强烈的意识到,原来已经是秋天了。
以前不觉得,现在连寒冷都是那么的刻骨。
之前习惯了一个人在自己身边,现在人不在,不只是屋子空了,原来心里也跟着是空的,连一阵风都让他怕了。
他慢慢的将窗户关好,又走到客厅里拿回他遗忘在沙发上的手机,才重新躺回了床上。
他进来的时候将门也关上了,这下整间屋子密不透风,将唯一能透光的地方也堵住了,房间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周遇把自己缩在被子里,目光空洞的看着天花板。
光线被窗帘牢牢的挡在外面,像是吃光的魔兽,将所有希望也拦在了外面。
即使是刚睡醒,他也觉得自己的被子并不温暖,脚心已经开始泛着凉意,整只脚的温度都凉了下来。
他想到了自己刚才做的那个梦。
都说做过了的梦都是记不清楚的,可是周遇偏偏记住了每一个细节,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梦里有贺初的缘故,他险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从小周遇就只做一个噩梦,那个他在黑暗里狠狠地挣扎,却被拉进更深层的黑暗里的梦。
但是这个梦不一样。
梦还是漆黑的,周遇走在最中间的一条独木桥上,眼前是一片迷雾,他本应只能看清自己脚下的路。
但是细窄的独木桥两边点着昏暗的蜡烛,那火苗小小的,几乎照不进周遇的眼睛里。
于是他就顺着那蜡烛往前走,走的漫无目的,直到撞上了身前的那个人——那是贺初。
周遇几乎是一瞬间就看清了贺初的脸,他挂着淡淡的微笑,却并不看周遇,只是盯着自己手中的小小的蜡烛。
周遇伸手想要去触碰他,他却转过了身去,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
“贺初……贺初!”周遇顾不得那么多,在背后喊着他,但是贺初脚步不停,在独木桥上却好像如履平地。
周遇只得小心翼翼的跟在贺初后面,努力维系着平衡。
不知道在迷雾中走了多久,贺初忽然停住了,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你跟了我这么久,是在跟着我,还是在跟着我手中的光?”
周遇一愣,他刚想开口,贺初却接着说:“是跟着它吧。”
“不,我是跟着……”
“那你去追它啊。”贺初笑着,周遇正不解,看见贺初随手将他手中的蜡烛丢进身边的无边迷雾中去了。
“我是来……”周遇几欲开口,却都被顾随打断。
“去啊,去追啊,去追你的光啊!”贺初忽然变得锋利起来,语调尖锐无比。
不是的!我是追着你来的!
“你去啊!”贺初忽然猛地推了周遇一把,周遇猝不及防往旁边倒去,混乱之间朝贺初站着的方向一抓,触手坚硬无比——原来贺初早已上岸了。
他最终站在了那个隔岸观火的位置,看着周遇一个人小心前行。
原来贺初一直都能看清前面的路,所以他才走得如履平地,所以他才站在独木桥的尽头一动不动,因为他安全了,他不用再担心自己会掉下去了。
可是我呢?周遇想问,我是追着你来的啊贺初……你怎么能让我走呢?
“怎么不追?一路上那么多光让你抓你都不屑于去看它一眼,怎么就偏偏追着我手上的来?!让你追你怎么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