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遇换好鞋,环顾了一周他和贺初生活了这么久的屋子。
他的心忽然空了。
这种空荡荡的感觉很不少受,像是心口有一块地方被硬生生的挖去一块似的,透着寒风,鲜血淋漓,他难受的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的是比平常更难以忍受的痛,铺天盖地的汇入他的心房,让他不得不将自己缩在一起来缓解这样难受的情绪。
是真的很痛。
比自己小时候被同班同学瞧不起的时候还要痛,比当年女人亲手砸了他的琴还要痛,比他受尽白眼回家却得不到安慰只能独舔伤口的时候还要痛,比他……看着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却有一个人唾手可得的时候还痛。
这是他的家,曾经住着两个人。
现在那个人不在了,他回自己的家了。
于是这个所谓的家又只剩下了周遇一个人,空荡荡的,什么都不剩。
这个家存在的时间不长,一年都不到,但是周遇心里却是无比珍惜的。
——现在这个唯一能给自己遮风避雨的地方,因为那个人的离开而失去了灵魂,又变成了以前冷冰冰的样子。
不叫家,叫容身之所。
贺初有心避开他,没有说,但是两个人都心照不宣,贺初已经走了,那个关着房门的卧室此时也已经空了。
可是他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带走,一切都照旧,他只是带走了他的那份心意。
只是这样,他就像什么也没有留下一样。
他住进来的时候即使只是带着他的那颗心来,周遇都觉得是满的,所以他走的时候只是收回了那颗心,周遇也觉得这个房子空无一物了。
他虽走的不声不响,可是他为周遇留了一盏灯。
“你他妈有病啊……”
周遇有些颓然的蹲在地上,将头深深的埋进膝盖,声音从臂弯里传出来的时候带着浓浓的悲意:
“都他妈分手了留什么灯……”
他总想着自己一点都不难过。
今天在学校的时候他甚至还能理智的刷题写作业,全然没有一点分手了很难受的意思,他以为自己这样就算得上是足够冷静,甚至冷情,最起码能证明自己还算得上是一个自制力强的人。
可原来不是不难过啊,也不是太冷静,只是因为没有一个“□□”,所以即使他已经难过到了极点,都没有什么地方能供他宣泄自己的情绪。
不难过?怎么可能不难过?!
他只是不说,逃避着不去想,只一味地将自己投入到忙碌的学习里去,就没有多余的心思给自己难过了。
现在好像什么都忙完了,身上的担子忽然轻了,连带着被自己刻意忽略掉的七情六欲一瞬间全回来了。
带着浓重的悲伤,一字一句的告诉他:“贺初走了,你是难过的。”
他连走的都是那样的温柔的,没有让自己直接看到,也算得上是顾全了他的想法吧。
他对周遇以前就是温柔的,凶不得碰不得,现在知道以后不能再对他好了,就把自己最后的温柔全部寄托在这盏昏暗的灯上了吧……
说的没错啊,从此以后,天南地北,再不相关。
他不喜欢自己了,也就不用再对你好了。
——无关是非,他只是不喜欢你了。
有了这个认知,周遇低声骂了一句:“去你妈的。”
然后他忽然哭了。
这是周遇第一次,哭的这样酣畅淋漓,毫不顾忌。
他甚至能感受到脸颊上泪水划过的痕迹,感受到自己被泪水浸湿了以后,眼眶难以承受泪水的重量,于是它们就这样滚落下来,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还有自己被泪水浸湿了的外套贴在他的皮肤上,更多的液体在湿润了外套之后顺着他的手臂滑进了空荡荡的袖管。
泪水的温度失的很快,带着一丝凉意,顺着他的胳膊往心口蹿。
以前他也哭过的,但是这一次没有一个叫“贺初”的人来好好安慰他了。
他终于发现,无论你怎样克制你的情感其实都是没有用的。
等到你的情感在某一个点上的时候,你宣泄不出来,就会有眼泪帮你把这些被克制的东西流干,直到你再也找不到难受的理由为止。
后来蹲的久了,他就放任自己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感受着瓷砖刻骨的寒意。
最后他哭的都有些困意了,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这竟然是哭了这么久。
然后他慢吞吞的站起来,走到沙发边上坐下,仰头看着天花板。
难过,很难过,难过到自己几乎想要呕吐,将自己心中翻涌的心绪都吐出来。
这个时候客厅的灯忽然灭了。
那盏在周遇眼里,寿命本就不长的灯终于还是闪了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于是客厅又重归一片黑暗,卧室那盏床头灯的光照不出来,这次是彻底的没有光亮了。
周遇有呆呆的做了一会,听着窗外的风猎猎作响。十分难得的,他第一次没有在黑暗中感到畏惧,第一次看不见那些魑魅魍魉。
他的一双耳朵都放在窗外,听着那没有感情的风,想着下一次刮响会是什么样。
可是风忽然停了,并且停了很久。
于是周遇就又有些不耐烦,像是期待中的事情没有发生,心里有些落寞,但又因为他莫名的不来,导致像是已经听习惯了的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有些烦躁。
他伸手在旁边的沙发上摸索了一下,忽然愣住了。
因为他的手边没有了那个人。
以前他们只要坐在这张沙发上,就一定会是两个人坐在一起的。现在沙发只承受了周遇一个人的重量,身边有的只是空气。
他忽然就很想听人说说话,他不愿意一个人待在这个家里。
于是他拿出手机,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拨通了贺初的电话。
其实他不知道自己打的是谁的电话,一切皆凭本能反应,所以当电话那头响起贺初的声音的时候,他只是怔怔的听着。
“喂?有事?”
“……”
“有事吗?”
“……”
“请问,有事吗?”
贺初一连问了三遍,周遇都只是在对面不声不响的听着,贺初大概是有些不耐烦了,电话里传来他的声音:“没事就挂了。”
“等等。”周遇出声阻拦,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一样将耳朵贴在听筒上,刚刚干涸不久的眼眶莫名的就有些湿润了。
他忽然意识到,原来只是半天没有见到这个人,自己就已经这样想他了。
以前周末的时候,贺初时不时的也会回家住一天,但是周遇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想他。
大概是……从前知道那个人还会回来,所以不担心他会离开吧。
“有事吗?”贺初的声音好像又平稳了,但是周遇能听见他压抑的不耐。
周遇沉默了一会,有什么话想要脱口而出,但是却又碍于羞耻心说不出口。
贺初这次是真的不耐烦了,脱口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周遇在这一头被他忽然出声吓了一跳。
半晌,他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语气,和平时相差不多,听上去应该不是一个示弱的样子:“你说分手……是认真的吗?”
这次反倒是贺初沉默了,沉默了很久。
周遇就紧紧的贴着话题,生怕听漏了一字一句。
“不然呢?”贺初在对面,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一样,轻笑着问,像是在嘲讽周遇的多此一举。
是啊……都确认过这么多遍了,分手都说过三遍了,不是真的,还能是假的么?
可是为什么就非要再打个电话去确认一遍呢?是心有不甘么?
周遇望着屋里的一片黑暗,咬紧了牙,又问了一遍:“最后问你一遍,是认真的么?”
矫情,真他妈矫情。
周遇一边期待着贺初在对面会说出什么令人惊喜的话,一边在心里痛骂着自己。
简直有病,你还是周遇吗?都分手了,还上前缠着人家,有意思吗?
贺初的声音很冷,比窗外的风吹到人身上还冷,简直像是要在人身上结冰渣子。
“行,那最后再说一遍,我们分手了,行了吗?”
然后不等周遇开口,他就急匆匆的撂下了一句话:“以后就不要再联系了。”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呵,周遇……你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他想到这,忽然就觉得自己这个词用的对极了——可不就是自取其辱吗?明知道结果的事情,却还要打电话过去确认一遍,忽略别人语气里的不耐烦,忽略人家已经毫不客气的不屑的话语。
原来贺初是认真的啊,不是开玩笑啊……
连“不再联系”都说了,是真的,真的不喜欢自己这个人了。
贺初还是那个贺初,言出必行,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可是周遇,你看看自己,你还是以前的那个你吗?
你为这个人,变了多少了?你现在看看,你还认识你自己吗?
周遇深吸了一口气,却把自己呛个不轻。
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得胸腔都在震动。
是啊,为贺初,他变得真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