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一点怅惘,一点不舍,周扬踏上归途,路旁风景很好,海棠谢去,新柳抽芽,已经有柳絮慢慢飘在空中,阳光淡淡的,十分舒适,距离他从医院离开已经一个多月,他没有回学校,去了趟秣灵镇,他爷爷奶奶在那。
这是个小镇,小而精致,随处可见青瓦飞檐,楼台水榭,有不少旅游景点,只是他从前都来去匆匆,没怎么去看,于是趁着这个机会,周扬好好的在这玩了一圈,买了不少好玩的,好吃的,连着照片一起寄给了村长。
等到七月份时暑气渐渐上来,学校放假了,好几次两个老人家对着周扬都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周扬挑起话头,说:“您想说什么?”
“扬扬啊,没记错你应该还在上学吧,怎么有时间来奶奶这里待这么久?”
“嗯,最近几天就走,放心,没什么大事。”
“诶,你这孩子,每次问你你都不说,你是不是和你爸又闹矛盾了,这熊玩意,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来把你接回去!”
骂的是他爸,可慌的是周扬,他可不想现在碰到他爸,于是下午就溜了。
直到火车在S市落地,他才将手机微信上去,就见屏幕上布满消息提示,排在最上面的是季盈秋,消失提示是个照片,他不敢点开,点了下面王骞羽的消息,最开始的一条是季盈秋去看他的那天,“挖槽,寝宝你牛逼啊,莫湖是你?季盈秋的偶像是你?那你怕个毛直接上啊!追啊!”
“你老实告诉我,你瞒着我们这件事的原因是不是想求刺激,想看看季总知道真相后的表情?哈哈哈哈,你真是神机妙算啊,你不知道季总鼻子都快气飞了!”
后面又隔了几天,“诶,周扬,你怎么不回我消息啊,病还没好啊,还不回来,季总想你都想瘦啦!”
中间零零散散还有好多消息,周扬一目十行看完,被其中一条吸引了注意力,“喂,周扬你快回来吧,季总这都招了,他和陈露露那事压根就是个乌龙,还请吃饭,吃屁还差不多,你是因为这事才走的吧!”
“给你讲,陈露露最近遇见校外一变态,每天给她发短信打电话骚扰她,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她的信息,哪怕这姑娘是真虎也遭不住这个啊,于是就找季盈秋帮忙,说是当她几天护花使者,就是假装谈恋爱喽,想在外头把动静搞大点,结果老季这个傻缺也不和我们通气,我要知道还能不告诉你?唉,你别气啦,回来吧,我看老季最近上课都心不在焉的,我估摸着是想你呢!快回来啊!”
看到这个他错愕又惊喜,他有些不敢相信,生生看完所有消息才打开季盈秋的对话框,背景照片上,季盈秋靠在他肩上睡着,而他在笑,他们身后是地铁车窗,还映照着几个行人,照片被一行行字挡住,只有周扬自己知道他有多想他……
第一条消息:“诶,周扬,白天对不起啊,我不该把你放在医院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第二条:是三个“歪,你怎么不理我”的卖萌表情包,你理我下,我马上请假飞过去,真的!”
第三条,这条是四月十七的深夜两点发的:是用季盈秋自己的丑照做的表情包,一脸惊恐,底下配字,你不爱我了吗!“弟弟,我错了,我真错了,你快回来吧,真的,我现在都快宿舍两个给咋呼死了,他们好吵啊,你快回来救命啊!”
……
“你肺炎好了没啊,我问老狄你为什么没来他不说话就走了,你怎么回事?”
“我说,你真不打算理我了是吧?嗯?”
“你牛比!”
“哇,你这个人真的过份啊,你就说是不是你做错了,那你错了我说你两句怎么了,你就说怎么了!怎么你现在像个大爷似的?”
“大爷,大爷,歪?歪?歪?大爷在吗?”
“哥!哥!我错了行吗?我错了,你给我回个消息!”
……
“周扬,你不会是要休学吧,我怎么听有人说是老狄说的,你快说啊,不是真要休学吧?”
“周扬,找你有事正经的,今天你租的那房子里来了个老太太,她还带了一保温壶的鸡汤,说是给你补身体的,我全给喝完了,你快告诉我那老太太是谁!”
“我他妈今天被老狄骂了,都是你这祸害把我脚夹了,今天又崴了,肿了,你看到了吗?”下面配图一张,是他的猪蹄,周扬仔细看了看,青紫消了不少,不过确实有些肿。
“哇,你真的变了,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我,却都不回我消息!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
“就,我和陈露露吧,那都是假的,不骗你,我也不喜欢她,拒绝过她很多次了,那天她哭,我就干脆让她死心了,后来她被人骚扰,就说我弄哭她了,要求补偿,给她壮壮胆,我……算了,不说了。”
……
“诶,时间太长上面一条没法撤回了,你就当没看到,我是一时头脑发热才发的那些消息,你不要在意……”
……
“这都一个月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我错了,我真错了,以后干啥都是我错好吧。”
……
“认真的,你回来吧,挺想你的……”下面是张照片,是宿舍剩下三贱客各举着一杯咖啡看着镜头的样子。
最后一条是,“你回来吧,马上放暑假了,我们把事情好好说清楚好吗?”
☆、及时行乐
周扬一条条看过去,心跳也越来越厉害,他要和自己说什么?再拒绝一次吗?还是说……他其实是有机会的?周扬不敢想,拖着行李箱拦了辆车就回了学校,直到看到学校门口的校训墙时他才有点真实的感觉,他回来了,至此,他在山里边的另一半灵魂总算被扯了出来。
七月初,学校放假没几天,路上的行人倒是不少,有的拖着笨重的行李,看样子是打算回家的,有的则步履轻快,只撑着一把遮阳伞,一看就是不打算回家的,和他们不同,周扬不知道该去哪,他既不想回家,也不想回宿舍,王骞羽说季盈秋还没回去,他不太想这么早就碰到他……
阳光很烈,没走几步他脑门上就出了一头汗,他打算先回趟出租屋放行李,还在外面时,他就看到院子里的月季开的十分茂盛,五颜六色的,长势喜人,甚至连角落里都开满他说不出名字的紫色小花,也许是才下过雨的原因,地上的鹅卵石都像被水洗过一样干净,很清新,然而才拧开门,他就闻到一股菜烧焦后的糊味,还听到人叫骂的声音,是季盈秋!
周扬第一反应就是关门走人,然而已经晚了,季盈秋已经看到他了,他手里锅铲都没来得及放下,腰间还系着个滑稽的粉色围裙,冲他喊道:“别跑,你跑什么!”
周扬一心想跑,但是老天并没有打算帮他,他行李箱的轮子卡在老太太院门口的砖头缝里了,怎么拔也拔不出来。
看他这样,季盈秋也不慌了,靠在门口笑道:“怎么,这么不想看见我啊,还想走?这都放假了你走哪去?”
周扬整个人静了几秒,他没转身,过了会才接着捣弄行李箱:“回家。”
季盈秋理都不理他,人回来了他就不慌了,抱着胳膊懒懒散散的样子,说:“你要不要去厨房看下,我那锅东西已经糊了,出门时火没关,好担心厨房会炸哦……”
“……”周扬总算看了他一眼,放下行李,绕开他朝厨房走去,就见厨房一副被打劫过的样子,大葱切的到处都是,流理台上也满是水渍,底下的垃圾桶里装满形象可疑的绿色物体,他一时竟没看出来那是什么东西,最可怕的是锅里一堆黑乎乎的东西,这玩意已经完全失去了作为食物原本的气味,只剩糊味,他终于对季盈秋说了回来后的第一句话:“你这是做什么?”
季盈秋关上门,趿着拖鞋跟在他身后,“看不出来吗,我在做鱼啊……”
周扬有些不懂,季盈秋坦然道:“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回来的,可你又不回我消息,我就只好先等着喽,顺便学点哄人的手艺。”
周扬默了几秒,看他,“你为什么想给我惊喜?”
“不是说了吗,想哄你开心啊,”他冲周扬勾了勾手,说,“过来。”
周扬没动,有些迟疑,季盈秋就自己走了过去,在他面前站定,而后低头,亲他,动作一气呵成,然后才退回去。
“你……”周扬看起来都静止了,摸着嘴一脸呆滞。
“你什么你,你就不能给我一点时间缓缓吗,我这根红苗正的直男被你掰弯了还不能自我调节一会?我这还没说什么,你倒好,一走走俩月,把一个学期都整没了,你说你想干什么?嗯?”他边说边往前走,直到把周扬挤的无路可退。
周扬定定的瞧着季盈秋,似乎想判断他话里的真假,季盈秋最受不了他这种眼神,蓦地伸手掐了他一把,周扬猛的一缩,手肘怼到了后面的锅碗瓢盆,顿时一阵叮叮当当,好不热闹,季盈秋于是笑道,“这下醒了吧,我寻思着你可能以为这是个梦。”
听他这么说,周扬反而很平静,想象中狂喜的感觉并没有出现,也许是因为他在内心无数次的想要放弃却又不舍,还曾几度默认了“我得不到他”这个想法,而如今突然梦想成真,他竟没有一点真实的感觉,这或许不是梦,而是一个不太长久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