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必啊哥哥,这些年我也不是白过的。更何况,齐家的力量所在又哪里是这些表面架势呢,虽说你有四只,我只有三只,可谁胜谁负,打过了才见分晓。”
“齐家的力量?”齐淮远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一样,“你根本不懂这是什么诅咒,还以为自己得到了一笔横财,现在把不属于你的东西还回来或许我还能饶你一命。”
“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齐淮安闻言似乎怒不可遏,情绪失控地挥刀砍了过去,“十年前你没杀得了我,今天我就杀了你!”
唐刀和恰西克弯刀碰撞在一起,东西方两大传奇冷兵器同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几点火花飘落在地。
楚殣观察着二人的动作,显然齐家主更加游刃有余,而他的弟弟则似乎急躁了些,出刀也越来越没有章法。可奇怪的是,即使这样,两人的战斗却没有很快结束,齐淮远看似招招狠厉,实际上处处手下留情,根本不像要人性命的样子。
“你看不起我吗?”齐淮安在一次短兵相接中被甩了开去,对方却没有顺势补刀,而是立在了原地。
“你赢不了我。”
“呵。”齐淮安冷笑一声,黑眸之中却隐约金光涌动。
齐淮远终于也露出凝重之色,密切注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全身的肌肉紧绷,仿佛在危机之前蓄势待发的野兽。
两人试探性地交手,刀刃相加,错身间几个招式不分胜负,忽然齐淮安露出一笑,整个人凭空消失,瞬间出现在他的兄长身后。
楚殣之前已经见识过一次这等本事,此时依旧心中一惊。
纵使齐家主反应惊人,依旧只来得及堪堪回过头,雪亮的刀锋从鬓角划过,斩落了几根发丝。然而这错过要害的一刀注定已经收不回去,齐淮远伸手扼住对手的手腕,微微一用力,对方手中的武器便掉落在了地上。
楚殣看到齐淮安眼中闪过一丝怨恨,但又如同目的得逞一般露出了笑容,抬起了没有被制住的左手。金色的饕餮纹路浮现出来,狰狞的凶兽张开饥饿的血盆大口,仿佛要吞尽世间万物。
“淮远!小安!”孔昭惊得一声大喊。
齐淮安脸上抑制不住癫狂的笑,猛地抬头,时隔多年来第一次与齐淮远近距离对视。时间似乎有了一秒的静止,原本怨毒痛苦的双眼隐约闪过一丝茫然,挥出去的左手最终停顿了一下。
可这片刻的犹豫便已经错失了良机,齐淮远制住对方的手向内一拉,顺势一腿便把齐淮安扫倒在地。
齐淮安挣扎了一下抬起头,正对上冷冰冰的刀尖。
☆、第十二章
渭水边,迷雾朦胧,轻纱一般笼罩着湖面,隐约可以听见有人在哼着古老的歌谣,模糊不清地飘散在水面之上。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齐淮安坐在木制的桥栏杆上,望着雾蒙蒙的渭水出神。年幼的孩童也不太懂这几句话的意思,只是无意识地哼着,两条小短腿悬在水面上,随着旋律晃动
身后传来脚步声,齐淮安回头,看到面容冷肃的少年在桥头站定。
“哥哥,”小短腿惊喜地喊了一声,从栏杆上跳下来,风一样扑了过去。
齐淮远伸手接住钻进自己怀里的弟弟,面无表情地在齐淮安的脑袋上揉了两下,静止片刻,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走吧,”少年老成的齐家少主试图继续端住架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齐淮安乐呵呵地笑着,牵住兄长的手,清晰地感受到那双修长有力的手上的刀茧和温度。
齐家盘踞北方上千年,更是将这秦宫据为己有,势力有多么庞大自然不必多说。在外人看来,这个神秘的家族尽管财大势大,却很少露面,甚至没有多少人见过齐家的家主。而在齐家,家主事实上很少插手琐事,大多数时候都避居在这骊山深处,一年之中唯有几日才会传召各地管事来咸阳通报大事,等待家主决断。
几千年来,这个家族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脉单传的,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一旦出现了兄弟,往往不得善终。可是如今齐家下属,以及一些北方的齐家家族都知道,这一代家主有两个儿子。
谁也不知道这个小儿子的出生是一时疏忽还是有意为之,不过众人都偏向后一种猜测,毕竟依照齐家冷血无情的性子,若是不想留下这个小儿子,恐怕他早已经没了性命。
新年将至,管事们和孔家这样与齐家气同连理的家族都被邀请来了这恢弘的秦宫,暗地里自然也对齐家主的两个儿子议论纷纷。
这两个儿子都是齐家主母所生,至于那个女人,早就因为一些“意外”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无论是说长子为尊还是看能力,大家都觉得齐淮远大概是齐家下一任家主了。毕竟那个传说中的小儿子,大家连见都没见过,更遑论了解。至于他最终结局如何,就要看命了。
在孔旭看来,这命,大抵是死于非命吧。
“别乱跑。”孔旭叮嘱儿子道。
孔昭少年时便一张婴儿肥的圆脸,看上去颇为和气,听了父亲的话之后不以为意。阿房宫他也不是第一次来,无需别人拎着耳朵嘱咐,倒是另一件事更令他感兴趣:“淮远说,今天齐家主要领他弟弟见各位家主与管事。”
孔旭闻言吃了一惊,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摇头道:“与我们无关,只管看着就是了。”
当众人看到那个一脸懵懂无知的小孩时,都露出了惊讶之色,面面相觑,眼神交流。
“哈哈,小安,过来,”齐家主把齐淮安抱到自己腿上,脸上带着几分高深的笑容,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
“家主这麟儿当真一看便是聪明伶俐,将来定为人中龙凤啊。”立马有聪明人眼珠子转了转,开口赞赏道。
“唔,”齐家主笑而不语。
孔昭打量了几眼那个怯生生的小孩,再看看齐淮远,依旧一脸淡然地立在一边。
有人开了头,自然就有其他人应和,你一言我一语地称赞起来。齐家主只是笑得高深莫测,而齐淮安则是第一次见这么多人,难免有些认生,也不应答,只是不时瞄一眼兄长。
对于齐家主突如其来得举动,众人各有猜测,不过有一件事是跑不了的,把小儿子领给众人认识,那便是给了他名分了,这家主的位置……未必就一定是齐淮远的。
宫墙之间长长的石板走道上,齐家主负手在前走着,齐淮远沉默地跟在后面,走了百十来米,齐家主忽然停下来。
“你和小安一直关系不错。”
齐淮远和父亲对视片刻,嗯了一声。
“啧……”齐家主兴致盎然地环顾周围满是秦风的建筑,“阿房宫啊……远儿,你知道扶苏与胡亥的吧。”
“父亲想说什么。”齐淮远不为所动。
“我们齐家,可不需要什么兄友弟恭。”齐家主道,“小心啊,儿子,别阴沟里翻船。”
齐淮远默然,半晌才开口:“父亲多虑了。”
“嗯,”齐家主笑笑,“我看着。”
此后,齐家圈子里都流传着一种说法,道是齐家主更中意小儿子,这些年来也。于是大家都不禁猜测,这秦宫之中是不是又要有一场几千年前一样的变数。寻思着站队的众人开始各自讨好两位少爷,只是齐家长子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可不像那位秦王长子一样宅心仁厚,所以另一派始终被压了一头。
齐淮安坐在门槛上,望着回廊外朦胧的细雨出神,连何时身旁站了个人都没发现。
“在看什么?”
齐淮安猛地回过神来,一跃而起,随即又带上了几分局促不安,低低地应道:“哥哥。”
“怎么了?”齐淮远若有所思,揉上了齐淮安的脑袋。
“我没想……没想夺什么权。”
齐淮远盯着低头盘弄手指的弟弟看了许久,忽然温和地轻笑了一声:“嗯。”
齐淮安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抱住兄长的手蹭了蹭,又颇为羡慕地打量着那把精美的唐刀。
“我教你使刀,好不好。”
在不远处观望的孔昭闻言摸了摸下巴,看到那个小破孩兴奋地点了头,某人就一脸宠溺地拔出了刀,回身步入了雨中。
绵绵细雨洒落在刀锋之上,汇聚成水滴从刀尖滑落。黑衣少年目光陡然犀利起来,手腕轻抖,挽起一个刀花。雪亮的光影划破雨幕,刀柄末端的金色穗子如同游龙一般凌空飞舞。横刀的破空声即使在雨中依旧清晰可闻,招招凌厉致命。雨滴落在齐淮远身上,却丝毫没有阻滞他的动作,只是溅起了一地水花。
即使孔昭已经见多了好友使刀的模样,依旧不由被这场极具观赏性的演示吸引。最后一招结束,少年收刀站定,蓦然回首,水滴顺着额间乌黑的发丝滚落下来。
齐淮安笑逐颜开,不顾兄长的一身水便扑了上去。齐淮远无奈地把刀扔到一边,伸手抱起他转了一圈,爽朗地笑了出来。
多年以后,孔昭每每面对齐家阴郁无情的年轻家主,不时会想起这一幕。
造化总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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