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熬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节的晚上,贾环为了少在外面站些时辰,早与贾珍商量在从宫里到荣国府的路上安排人手,随时将銮驾的位置报告给他们。众人都聚集在荣禧堂每两刻钟听一次探报,直到入了夜宫里才派小太监传话说贵妃娘娘戌时才能动身呢。贾琏听了忙将小太监请下去用茶饭,凤姐儿这边也安排晚膳,大家好歹噎了些进去,免得到时天寒腹空的出了丑。
彼时街上已经挤满了看花灯逛灯会的人,今年又添了新热闹,通往省亲各家的酒楼茶肆早已被预定一空,宫里的娘娘上百年不出宫一次,谁也不曾见识过銮驾的风采,好容易遇此盛况,不饱一下眼福怎么对得起自己。
北方冬季七点时早已黑得不见五指,哪怕成人手臂粗的蜡烛烧了一路也不觉有多亮。贾环将自己包成了球跟全家老少爷们一起站在西街门外,四周静谧不闻一丝咳嗽,烛光将人的影子映在墙上,鬼魅森森好生可怕。直到八点多,才远远的听到太监拍手和鼓乐之声,贾环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来了。
一队队的宫奴在贾家爷们面前走过,贵妃的八抬銮驾直入了荣国府,跪在地上的贾环等人这才爬起来也跟着进了府。元春更衣已毕又入了园子,她逛园子自然是无需走路的,游坊早已准备好了,只下轿走几步就可登舟一揽大观园火树银花般的炫丽美景。
贾环跟着队伍来到大观园正殿外站着,不一会儿有个小太监将宝玉传了进去,后又出来传进了薛姨妈和宝钗湘云,又等了片刻方到爷们问安的时候。贾环早知入内殿作诗之类的亲子活动与他无关,只拉着贾兰和贾琮跟着贾珍贾琏就成,只是有点可惜黛玉格调清新自然的杏帘在望怕是不能问世了。
“冷。”贾兰比贾环还要小两岁,问安出来后被冷风一吹直缩脖子,干脆利落的躲到贾环身后用他挡风。贾环正愁找不到个脱身的借口,将贾兰搂在怀里对贾珍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带着孩子暖和一会儿去。
贾珍见安也请了,最后只剩下筵席一项,也不差他们叔侄两个,点头指指不远处的厢房,让他们别走远了。贾环点头答应,拉着贾兰一溜烟跑了,后头还跟着个贾琮。三人一直躲到元春命宝玉将院子里景美之处各赋一首五言律时才出来,躲在贾珍身后看热闹。哪想到一个小宫娥突然跑过来叫贾环和贾兰,贾珍忙推叔侄俩上前,二人也不敢抬头,只低头行礼后接了元春的赏赐。待到小戏子们上了台贾环这才偷眼打量起贵妃娘娘,只一眼就差点笑出来,难怪元春喜欢宝玉宝钗,说她们是亲姐仨只怕无人不信,瞧那脸盘子圆的。
直闹到次日凌晨快两点了,执事太监才过来启奏元春到点该回婆家了,依依惜别一番后元春这才哭哭啼啼的走了。贾环最后跪倒磕头后差点没爬起来,还好岳嬷嬷早就知道他有几两重,听见散了带着个力壮的婆子将他背回了院子。至此,贾家最折腾人的大型活动总算落下了帷幕,贾环狂睡了两天才缓过乏来。
元春回宫后也不消停,没几日又传出灯迷给大家看,又让大家写灯迷送进宫去给她猜,也不知她是真的闲得闹心,还是想暗示些什么。贾环懒得理会这些,他正计划着要6续将跟着自己的人放出府去。屈指一算离贾家倒台子也不过三四年的时间,身边的人好歹跟了他一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没下场。尤其是岳嬷嬷一家,岳嬷嬷将他当亲儿子看待,对他比赵姨娘不知好多少倍,怎能忍心让她受苦。
这天自家人闲坐聊天,贾环笑着开口说想求太太一件事。贾母听了感兴趣的问是什么,王夫人也纳闷的看着贾环,心说这孩子可从没求过人什么事,今儿这是怎么了。
“我昨儿将这几年攒下的银子算了算,都快三百两了,等长大了出门去挑家过日子,也能用来置办个营生。我想将奶哥哥放出去,先去其它铺子里学个几年,我独立之后也就好来帮我了。”贾环用理所当然的表情说着未来的打算,丝毫不见总有一天会被赶出家门的愤慨。
王夫人听了心里熨帖,庶子本来就得离家去过日子的,环儿连以后的事都打算好了,看来真的没想过要与宝玉争什么。贾母听了也欣慰,难得这孩子做事为人都明白,小小年纪能想到此一层已经很不容易了。她虽看重宝玉,可庶出的孙子也是孙子也盼着他们好,环儿能看明白自己的位置,和和气气的不去与宝玉相争自然最好不过。
“什么大不了的事,也需用求,告诉林之孝,这事儿我们都允了。”贾母笑呵呵的一挥手做出决定,王夫人也含笑点头。
迎春惜春知贾环是个有成算的,既将事情摆到明面上,必然已经有了主意,无需她们再担心什么。探春却暗然不已,庶子的命运不过如此,这个家是容不下他的,出去了也好,如果她是男儿也会出去的,贾环能有这个气性哪怕日后只当个教书先生也算是自食其力了,总比在家里终日混着强。
宝钗听了心里却一阵难受,宝玉虽好,却怎么看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如今连贾环都知道为将来打算了,他还懵懵懂懂的。但转念又想,贾环就算能立事了也不过是个庶子,读书也不是好的,能有什么出息,说不定连哥哥都比不得。这样一想,心里又好受了。
49皇差
贾母见宝钗坐在那里若有所思的盯着宝玉,心里大感不自在,讥诮的垂目啄了口茶,笑着开口道:“说起来后儿就是薛丫头的生辰了,十五岁及笄可是个大生日,女孩儿过了十五就算是大人了,很应该好好庆贺一番。”
薛宝钗已经十六岁了好吧,贾环暗自吐槽。他今年都十一岁了,宝钗比宝玉大两岁,宝玉比他大三岁,十六岁的丫头庆贺及笄,贾老太太是在冷嘲人家找不到婆家,不得不装嫩吗。
“呵呵,可不,我记得二姑娘只比我们宝钗小几个月呢,不如后儿一块办及笄礼,少办一次也可少些麻烦,能便宜好些个不是。”薛姨妈笑盈盈的抿了口茶。十六了还没说定亲事的只她们家宝钗一个不成,堂堂荣国府的二小姐不也待字闺中吗。这府里为了盖省亲园子不只掏空了家底,还欠下他们薛家七十多万两的银子,只顶着个国公牌位空空荡荡的贾家居然还敢挤兑她的姑娘,大不了一块儿拿着借据打官司去,到要看看是丢谁的脸面。
贾母一张老脸被气得青白交错,恶狠狠的瞪了眼王夫人,都是你招来的跋扈亲戚,居然敢在荣庆堂里暗指她这超品夫人穷酸苛待小辈。王夫人低头一撇嘴,你的亲戚不跋扈,只可惜贾家有事也没见他们拔过一根毛,她的元春封妃这么大的喜事,只给了一千两的礼金,亏他们拿得出手,脸皮得多厚。
“比起吃酒,我对姑娘们搬进园子的事更感兴趣,娘娘一请旨,皇上就同意让姐妹们搬到省亲园子里去住了,这得多大的面子啊。”凤姐蹦出来打圆场。顺便也提醒一下薛姨妈别太过分,免得伤了亲戚的脸面。贵妃可是贾家人,薛家不过是一表三千里的表亲,想跟着借光却不拿些表示出来,天底下也没这个道理。
“二哥,你想住在哪里?我觉得怡红院挺适合你的。”贾环笑眯眯的随着凤姐儿打岔。他们如何打机锋互讽他不管,但将迎春牵扯进去,害她伤感就绝不能容忍。薛王氏,这笔帐他先记下了。
“环儿也觉着那里好?我也喜欢怡红院,老祖宗快点叫人布置好了我要搬进去呢。”宝玉扭股糖似的缠磨贾母。他对过生日吃酒看戏的兴趣不大,这几天心心念念的就是快点搬到园子里,能天天和姐妹们一起玩乐不说,离老爷也远着呢。
“呵呵,好好,快些搬进去。”贾母在宝玉扑到怀里后立马阴转晴了,搂着他一顿揉搓。薛家借了银子又如何,她就挡着不让薛家丫头进门了能拿她怎么样,真敢嚷出去贾家不过没了面子,薛家连皇商的差事都得丢了,到那时一普通商户还想跟贵妃的娘家打官司,到要看看她们一家是怎么死的。
“瞧把你急的,现在搬进去花木俱是光秃秃的有什么意思,等开春了我们选一个百花齐放的日子再进去,岂不更好。”探春也跟宝玉一起神往起来,装出一副喜不自禁的期待表情。没人注意时却暗自将银牙咬得生疼,她只比二姐姐小两岁,已经十四了,终身却一点着落也没有。她为什么向着太太捧着宝玉,还不是为了以后能有个好出路,她好了赵姨娘和环儿也会好的,可她争了一世跟母亲和弟弟都离了心,又得到什么了。
“对对,还是三妹妹想得周全,到时我们……”
宝玉叽叽呱呱的与姐妹们计算起了到园子里如何选住处如何收拾屋子,连惜春都忍不住接了几句,将清冷的气氛一下子炒热了。贾环捧着茶含笑听着,看来用二十两办生日的事是没了,看不到形似黛玉的小戏子可惜了的,也不知她是哪个戏班的。
二月二十二日,是贾政亲自找人选的好日子,三双为六,主顺,贾环也觉得日子挑的不错。可对院子的安排却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李纨、三春和宝玉的住址没变,潇湘馆却住进了薛宝钗,蘅芜君变成了史湘云。王夫人之所以这安排明面上的解释是潇湘馆离薛家现在住的东跨院最近,方便宝钗来往。而湘云的性子活泼,想来是受不了太过拘束的屋子,蘅芜院地场最大最适合她。实则她的用意又有谁看不出来,潇湘馆是离怡红院最近的院子,这哪是方便宝钗与母亲来往,分明是方便与宝玉来往么,都十六岁的大丫头了,也不知道矜持一点。躺枪的宝姐姐你冤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