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在上皇去热河避暑时遭到了乱党行刺,为了救他的太子和老来子,上皇调走了所有的军队,置他于乱党的包围却视而不见,临昱为了救他身重数箭而亡,只留下他与昱儿父子两个相依为命。那一年他十六,他二十一,匆匆一别既是永恒,再无相见之日。司徒严恨得刻骨,他恨乱党,恨上皇,恨太子,恨老七,更恨自己。可他也必须忍,他还有孩儿没有养大,害死爱人的仇人还没有报复。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整十年后,那股乱党早被他暗中干掉。他又唆使太子谋反,又将老七从寝宫里拖出来丢给疯狂的太子,布下天罗地网将二人逼死在东宫之内。至于上皇,他虽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对生父下手,不过他会将上皇晚年昏庸无道穷奢极欲,滥用功勋世家扰乱朝政,亏空国库将应急救灾的款项贷给世族以搏美名的劣行揭露给世人,指望在后世留下仁君美名,他休想。
“师傅,你回来啦,用膳了没有。”徒昱感觉到有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马上从发呆中清醒过来。
“呵呵,昱儿在想什么?”司徒严走过去抚着徒昱的头,这才几年功夫,都快比他高了。
“没,没想什么。”徒昱满脑子都是贾环的身影,被师傅一问又冷不丁想起在温泉中白皙细腻的肌肤,面红耳赤的否认。
“没想什么?”临昱每次偷看他被抓到时都是这副模样,舅甥两个一模一样,还敢说没想什么。“该不会想到喜欢的人了吧。”司徒严逗弄小徒弟。昱儿是他看着长大的,对他冷清霸道的性子最了解不过,早就看出他对贾环不一般,还以为等他开窍指不定得什么时候呢,怎么这么快他就想通了。
“贾环没有这个心思你知道吧。”该提醒的得说清楚了,贾家小子最近上窜下跳的攒银子,一心想着娶老婆,万一昱儿操之过急将人给办了,弄成怨偶伤心的还是他自己。
“我知,师傅你怎么肯定是环儿。”徒昱的脸更红了,难道全天下的人都看出他喜欢贾环了,独他被自己蒙在鼓里。
“迟钝,跟你娘一样。”司徒严弹了一下徒昱的额头,转身睡觉去了。他是爹,临昱自然是娘。
徒昱趴在桌子上将脑袋埋在手臂里,他没脸见人了。
贾环名动京师,所唱之曲也风靡当下,许多年青人被其清丽脱俗的曲风征服,认识不认识的人都想尽办法到荣国府求曲,可惜府人却没人有空闲理会他们。
好容易赶上冬天上冻前建好了园子,种得了花木,可各院的屋子还空着呢,连个门帘子都没有,小北风一卷屋里面比外头都冷,难不成让贵妃回来跟大家一起冻着么。于是乎,王夫人又跑了趟梨香院,回来后举家的爷们,除了贾赦贾政宝玉和贾兰,凡是能动的都被她支使的陀螺一般。
贾环得了采购文房四宝等器物的差事,好处自然能捞些,他也不明着捞,免得破坏了辛苦竖立起的老实孩子的形象,得不偿失。李先生给他与蝠部负责销售的人牵线,从皇上下令囤积的大量货物里走内部价,再以市场价回去报帐。现在因为出了妃子的人家都争相建园子,物价有些虚高,偶尔他还少报个半层,只说买得量多讲了些价钱下来。王夫人正被银子逼得要死要活,见他不但不借机贪些个去,返而主动帮她省银子,暗自点头心说是个有良心的,真没白养。
他和柳湘莲的铺子还没开张,主要是正赶上省亲的热闹,工匠和建材的价格涨得太过离谱,不过却已经赚上钱了。湘莲从江南带回的锦缎全都被贾环卖进了荣国府,他也没太占家里的便宜,只比市面上的高了半层,越贴近年根底此类货物越紧俏,他要的价也算合理。
贾环哼哼唧唧的趴在温泉池子里,托有温泉的福,他今年入冬时总算没再生病,可也被王夫人支使得够呛,好容易采办上的事都完了,他全身就像生了锈似的疼。横竖余下的陈设工作都是女人们的事,他将三春举荐出去帮忙,自己一溜烟跑到庄子上泡温泉来了。
徒昱自打第一次带他认门后就再没来过,这里都快成他专属的了,既没人他也没了忌讳,脱光蹦到池子里,舒展开筋骨后喜滋滋的杵在池子边计算从府里捞到的钱。
湘莲带回来的货净赚一千二百两,其中有六成五是属于他的,这笔银子再投给铺子最划算,以钱生钱么。与蝠部赚差价得来的银子是近三千两,给蝠部销售总管包了个红包,又给师傅买了几本古书后,剩下的两千两都归他所有了。
也许买个小庄子的计划可以提前进行。京郊买不到就再远点,实在不行买山地也成。种上能出木材的树苗和果树,树下再种点牧草养羊养鸡,弄好了也是笔不小的收入。以后就算贾家用不上,自己留着也不错,最好山上能带个泉眼或有条小溪,他也效仿先贤采菊东篱下。贾环越想越乐,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
徒昱进来看到就是这个画面,心里牵挂的小人儿赤|裸身子着泡在水中,肌肤白皙细致得好似羊脂玉一般,手撑着头笑得眉眼弯弯,一缕湿发滑进嘴角,又被粉红的小舌头推了出来。
他只觉鼻子里一阵麻痒,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流出来了。
48省亲
贾环被徒昱用大斗篷卷成个卷子丢到温泉池边的榻子上,边奋力挣扎边破口大骂:“徒昱你疯啦,还不快点把斗篷打开,小爷我关心你突然流鼻血,你居然将小爷卷起来,信不信,哎哟,你还敢用衣服砸我。”暴跳如雷的贾小环。
“少废话,赶快把衣服穿好,想生病喝苦药汤子是不是。”徒昱也没好气。死小子忒不讲究,光着泡温泉也就罢了,居然还光着蹦出来,害得他两只鼻孔一起往外喷血,丢脸丢大了。师傅不是说明白心意后第一次看见恋人的感觉又酸又甜么,怎么到他这里只剩下气急败坏和吵架了。为了不再丢人,徒昱将衣服撇给贾环,他需要到外面去冷静一下。
“你没事吧。”贾环穿好衣服后在洗漱斋找到徒昱,他正指挥婆子们摆火锅和烤炉,桌子上已摆好了两盘新鲜鹿肉,贾环口水滴答,鹿肉烧烤最好吃了。不过,“吃这个你不会接着上火吧?”已经流鼻血的小孩儿应谨慎些吧。
“我没上火,只是来时马跑得快了些。”徒昱懒洋洋的回了一句。对,一定是这样,他只是因为干冷的天气才流的鼻血,才不是被小屁孩干瘦的身子惊艳到才失态的,哼。
“唉,外面是好冷啊。我只要一想到得在正月十五站在外面接贵妃就觉得凉飕飕的,还要顶着寒风逛园子,连酒席和戏台都摆在院子里……阿切。”贾环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用帕子揉了揉鼻子,“我就更冷了。”
对此徒昱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走过来揽住贾环的肩,看他用水盈盈的凤眼委曲的望着自己,心里软成一片。两人依靠在一起都有点昏昏欲睡,连日来他们都累成够呛,徒昱不只要管蝠部情报系统那一摊子事,他还兼管着司徒严当皇子时置下的私产。年关将近各地来报帐的管事将他新买的小院子堵了个严实,倒置李先生对他抗议了好几次阻塞交通问题。至于为什么他的院子来人多会阻塞到李先生家的交通,很好解释么,他新买的家就在环儿家的东边,李先生出门通常得经过他家门口才行。
两人吃饱喝足后更困得抬不起头来,贾环钻到被子里蹭蹭枕头就睡着了。徒昱也跟着钻进被窝,将贾环揽在怀里却睡不着了,他觉得有些好笑,难怪师傅说他迟钝,以他从小习武的警觉,身边有人时怎么可能还睡得着,明明是他早就将贾环划入了属于他的范畴,却假装一无所知。
也许是因为他惧怕去爱吧,惧怕爱过了又失去,他对舅舅一点印象也没有,却将师傅这些年的思念和痛苦看在了眼里。因爱生忧因爱生惧,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惧。可如今他既爱上了,就不会接受分离,环儿注定了一生一世都是他的,无论用什么手段。徒昱深沉一笑,在贾环的脸上轻啄一下,揽着他睡去了。
再如何不情愿,贾环在庄子里待了两天还是得回去应付差遣。等园子终于收拾好时,都已经大年初六了。全家人神情萎靡的坐在荣庆堂里,开最后的碰头会议。后天宫里的管事太监就要来家里验收工程外加省亲程序指导了,大家都顶着一口气在做最后的挣扎,只要再十天就可以歇了,挺住。
三春和宝钗湘云负责内院丫头婆子的礼仪指导,首先由小姐妹五个汇报下人们这段时间的学习成果。因薛家对园子的修建出了大力气,所以后来宝钗以给三春帮忙的名义参与了省亲的准备工作。贾母自然见不得宝钗出头,正好史家最近也尽力与贾家修复关系,于是被当作亲情牌打出的湘云,又开始了与宝钗争锋斗智的生活。至于贾母最看中的黛玉,人家早就表示受不得寒凉生病了,等开春才能出屋子呢。
贾母就算心里再气林家也没时间找茬了,眼看着十五渐近,家里众人都将心里的弦绷得紧紧的,万一做错了什么,自家丢脸面是小,惹恼了皇上可如何是好。自从家里的两个爵位被降后,贾家人对皇权已经惧怕到了有些神经质的地步。据贾环所知,凤姐当初在馒头庵住着时就没敢揽下姑子的委托,更别提放贷了,想来她以后也不会说出造反也没关系的话了,真的是快被吓破胆了。贾环没想到他的无意之举能将贾家人吓得这样老实,这样一来日后抄家问罪也能少受些责罚了,让他沾沾自喜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