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白景程公司还未上市,也是他事业刚刚起步的初期。周深则辗转在学校与实习公司之间,忙碌着准备论文和毕业答辩。
相似的人生轨迹重叠交错,以至于周深凭空长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他们的未来近在咫尺,抬手便能触及。
故事究竟从哪里开始不同了呢?
周深事到如今也没琢磨明白,他同白景程的分手,迅如破竹,势如闪电,如同夏日里的一道惊雷,明晃晃在两人之间直劈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最长的一段时间,他们整整三个月没见面。
再见面时,随之而来的,就是白景程婚礼的喜讯。
“唉,”
白景程神出鬼没的,从周深身后横出一条胳膊,端住他举着水壶的手,眼神念怨的看着他:“熬成芹菜汤了……”
周深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厨房失手,一盘西芹虾仁最终酿成碧江浮尸的惨案。
他有些无所适从的和白景程拉开了距离,不情不愿的小声嘟囔:“你进厨房瞎捣什么乱……”
“我怕你把厨房炸了。”
白景程贴近了,调动仅剩那只健全的胳膊去捞勺子,从锅中盛出一勺清汤寡水的芹菜汤。
周深初出茅庐,厨艺不精,确实很有炸掉厨房的可能。等白景程像个监工踏进厨房巡视的时候,正巧撞见周深魂不守舍的站在灶台旁边发怔,锅里眼看着就要水漫金山了。
周深心不在焉关掉炉灶:“你再等等,我再重炒一盘。”
白景程揽住他的肩膀,脸上老大不情愿:“饿死了,凑合喝吧。”
两双碗筷,一席方桌,升腾着袅袅热气。
窗外,雪安静的下着,天光微沉,掩住一片雾霭苍茫的世界。
客厅的吊灯洒下柔和的光辉,房间里,重复上演着这一幕似曾相识的情景,恍若隔世的画面。
破镜真的能够重圆吗?
夜色里,周深支棱在床边,直勾勾的望着天花板,瞪着一双眼睛开始了漫长的思索。
为了同白景程划分界限,他紧攀着一侧的床沿,将身体老老实实的摆成一个立正的姿势。
不一会儿,棉被里窸窸窣窣的探过来一只爪子,周深绷直了身子,很适时的按住对方蠢蠢欲动的手指,在夜色中发问:“你……干什么?”
“你躲什么?”
白景程明显是不乐意,微微扬起头,月色朦胧,这个角度看上去,刚好能够照见他标志的下颌轮廓。
周深躲什么呢?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纵是周深再怎么对他余情未了恋恋不忘,也总不能守着一场劳燕分飞的结局,卷土重来,重蹈覆辙,最终换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鉴于两人最终的结局,即便此刻有了破镜重圆的机遇,周深也难再释前嫌。
为了躲避白景程的纠缠,周深不着痕迹的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拿后背对着他:“还闹、你都残了还……”
“我残了?”
这话明显是质问了,白景程急于证明自己,支过来大半个身子捞人。不料一着不慎,动作幅度过大,牵扯到腰线,又异常痛苦的“嘶”了一声。
周深作为始作俑者,不好不表示关心,这可正中白景程下怀,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白景程顺势一把将人按在怀里,旗开得胜,抱得美人归。
他欺近了,拿手指摩挲周深的锁骨。
嘴唇贴着耳朵,在他耳边低语:“你跟我说说,我怎么就残了?哪一回不是包你满意?”
白景程嗓音略微沙哑,带有蛊惑人心的魔力。
哪一回呢?
周深安静的枕在白景程怀里,在记忆中漫无边际的搜寻。
或许是高二下半年的化学课,周深突然收到的那一条短信。
九月的天气还很闷热,教室里充斥着一股死气沉闷的气息,化学老师是一个学风古板的瘦老头,一只手拄在讲台边上,颇有些仙风道骨的风姿。
他狠狠一敲黑板,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
“你们今天不听——这道题!这个题型,我带的学生每届高考,必考题!你们不听——高考这可是一道白白送分的题!”
桌膛里是一声嗡嗡的震动,周深从满桌的课本里抽出一只胳膊,东张西望的低下头,做贼心虚一般从桌下摸出手机。
他悄悄启动屏幕,是白景程发来的一条短信。
在看清内容之后,周深的心脏停滞了几秒,又像是被人一把攥住在半空,挣扎着,在胸腔里乒乒乓乓的跳动。
短信内容很清楚,目的很明确,一个酒店位置,一个房间号码。
但白景程像是怕周深不来,欲盖弥彰的在结尾处又打上这么一段话。
——你不是总说我国文不行吗?你带上书,正好教教我文言文。
化学老师授课到精彩之处,教室里莫名响起一阵骚动。
“很好,接下来这道题,大家注意——这又是一道送分题!”
后半截的课,周深一个字都听不进了,不用说是送分题,即便是送命题,此刻也传送不进他的脑子里。
他现在全身全心都是那个充满诱惑和遐思的门牌号,和那一句略带暗示性的暧昧解释。
周深不会傻到相信白景程真的约他开房去研究文言文,后面所发生的一切,他是有预料的。
对于这节化学课,周深是完全没印象了,记忆里只剩下一声空旷刺耳的响铃,穿过长长的走廊,直击进周深的耳膜,令他惴惴不安,令他心神不宁。
人都零零散散的快走光了,教室后排,周深战战兢兢的收拾书包。
桌面上横着一本国文,周深思来想去,犹犹豫豫的,还是把书拾起来丢进书包里。
这时,后桌一把揽住周深的肩膀,耸了耸:“我在后面看见你捅咕一节课手机,怎么,”他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呦呦呦,晚上这是有约啊?”
周深不大会说谎话,他面色潮红,心跳加速的含糊了一句:“我今晚、不回宿舍……”
后桌很自然的朝他挤眉弄眼:“第一次——是不是?”
像是被道破心事,周深红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没事没事正常正常,”后桌大大方方的一拍周深的肩膀,很宽慰的开解:“人人都有第一次嘛!”
是第一次,但又和对方口中的第一次有些不大一样。
装有落地大窗的酒店房间里充斥着某种暧昧的气息,印着古老花纹的地毯上,层层叠叠躺着深蓝色的校服,再往床下,是一条凌乱散着的白色浴袍。
这一夜,周深被白景程折腾的几乎是死去活来。
恍惚之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的一身骨头都要被对方搂碎了。
等天光大亮了,白景程起身找衣服时才发现周深的校服。
他有些啼笑皆非,一指地毯,对着周深发问:“你说,咱俩这算什么,诱拐失足少年?”
确实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周深从回忆中扯回思绪,夜色里,他微微抬起头,同白景程鼻尖对着鼻尖,像是有些眷恋这仅存的一丝温暖。
对面的人呼吸均匀,早已经浅浅入梦了。
白景程的生物钟雷打不动,按照他的作息规律,熬到晚上十点就已经是人生大限了。
他睡了,可周深不敢睡,他怕一觉醒来,这一切又成了南柯一梦;同时也怕照这个架势发展下去,自己穿越过了头,直接被打回娘胎,回炉深造。
他抽出身来,开始在床下翻找出手机,试图搜集自己倒退回这一年的相关讯息。
周深的人脉圈实在有些贫瘠,贫瘠到他把手机翻来覆去研究个遍,里面无非是几条无关紧要的工作短信,和爸妈的几次简短通话,大学同学互相之间的实习问候。
12月,这时候,自己在单位还只是实习生的角色。
每天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拿着每月1300的保底工资,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承包着组里一切脏活重活,身影永远奔波在摄制片场第一线。
不是吧……
面对即将到来的沉重生活,周深突然有些心力交瘁。
他颓然的窝在床头,手机里投射出一小片微弱光亮,映照出周深一脸的生无可恋。
手指心不在焉的划动屏幕,再往下翻,刚好翻到一条未署名的短信。
周深点进去,屏幕里没头没尾的弹出两个字。
——谢谢。
这年头,垃圾短信都这么清新脱俗了吗?
周深不免在心中感慨。
感慨到最后,他直接把手机翻了个个儿盖在床上,干脆选择自我放弃了。
房间里一时间静的出奇,周深调动着自己的意志,与睡魔作斗争。
他直棱棱的躺在床上,乌漆墨黑的夜色里,眼睛瞪得像铜铃。
白景程四肢不健,腰伤在身,夜里睡得不是很安稳。
大概是凌晨的时候,半梦半醒之间,他睁开眼,就看见房间里,周深两只眼睛在夜色中瞪得老大。
白景程去摸床头的台灯,转手,睡眼惺忪的一拍周深的脑袋:“夜猫子上身了?”
周深是不敢睡,怕自己这一觉睡过去又穿越回猴年马月,他也困得迷迷瞪瞪,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嗯、你……你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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