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这边算得上年龄差稍小的玩伴了。
王林和善净手牵手跑到别处去玩,谢照跟了过去,王琅独自去找慧言。
慧言大师正和一身穿青色长袍的人在交谈,那人发须整齐干净,五官白净,露着温和的笑,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
看到王琅过来,慧言大师念了声佛,那中年男子笑着示意。
“打扰打扰。”王琅表示歉意。
中年男子和慧言大师正交谈甚欢,大谈佛理,王琅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慧言大师,弟子有一事请教。”
王琅态度急切,中年男子笑而不语。
慧言大师向中年男子作揖,“周施主,佛理精妙,恐只能下次再议了。”
慧言大师带着王琅走到旁边的偏殿,先用茶杯给王琅倒了杯盐水,慧言大师煮水爱加盐,褐色的灰陶茶壶里装的就是加了盐的凉白开。
“施主脸色倒是好多了。”
王琅答应王旻晚餐之后回去,心里就带着点急促,他直接说了来意,“您知道清虚师傅现在在何处吗?”
既然想活下去,那么就必须得找到清虚,王琅一点都不想王旻为他陪葬。
王旻替他请了大夫,也抓了药,但那些药不过都是些补药,治标不治本。这个世上,如果还有人能治好他,那么只有清虚师傅了。
慧言大师道:“正巧,清虚师兄前日来信,说现在正在陈留。”
回去的途中,王琅心中翻滚着要给清虚师傅写信的念头,但是他知道这封信绝对到不了清虚师傅手中。
现在陈留整个形势就如一个漩涡,漩涡中心的皇贵妃正如鱼得水。
马车停了下来,王林先被谢照抱了下去,王琅随后下车,一眼就看到门口的王旻。
两人没有交谈,王琅只是走到了王旻旁边。
王琅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篮子,篮子里是满满的栀子花,慧言大师请僧侣摘下来送给他的。
王旻接过谢照怀里的王林,王林也没有挣扎,他看向旁边的王林,王林带着笑看他,王林感觉到安心,靠在王旻身上,沉沉的睡着了。
王琅请婢女将栀子花泡在加了水的长方形浅花盆里,一支一支紧密排列着,花团锦簇。栀子花太香了,不适宜放在内室,王琅将其放在了厅堂。
王旻将王林放在了床上,出来看到王琅站在栀子花旁边。
王琅看向王旻:“你要回陈留吗?”
王旻却问道:“你想回陈留吗?”
王琅从陈留逃出来,在王旻走后,王琅觉得他肯定会死在陈留,如果没有王林的话。
王旻走的那一年,陈留下了很大的雪,冷得王琅日日发抖,他又冷又伤心,再加上孩子在身体里一天一天长大,那实在不是一段回忆起来很温馨的年月。
到现在王琅还能记得冷和痛。
天气很冷,生孩子很痛。
他是男子,本不能孕育,谁料老天爷像是恶作剧一样,要不是清虚师傅,恐怕他只能活活痛死。
这些话王琅谁都没有说过,就连对王旻也不打算讲。
王旻却一个字都没有问,他似乎并不太相信王林是他生的,就好像他在胡说八道一样,而他纵容他。
想想都心灰意冷。
王琅知道王旻肯定有打算,但是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聪明到能替王旻出谋划策的地步,所以干脆一字不问一字不说。
王琅道:“如果你不打算回陈留的话,能不能替我照顾王林一段时间?”
王旻一贯说到做到,王琅打算讨他一个承诺。
“我从未求过你,你能不能帮我照顾王林一段时间?”
王旻皱起眉头,“你要做什么?”
“我想回陈留。”王琅从陈留逃出,又要回到陈留,“我的身体拖不了太久,我的师傅清虚大师应该有办法,他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好大夫。”王琅语气沉静温柔,理由也足够充分。
但王旻却一脸冷淡,“现在陈留形势复杂,你不一定能够见到清虚。”
☆、第八章 成婚
王旻语气冷漠,王琅愣了一下,立刻问道:“你生气了吗?”
王旻道:“我为何生气?”
“你眉头皱起来了。”王琅冷静道:“我不知道你为何生气,但你肯定是生气了。”
王旻笑起来,眼睛里没有一点笑意,“我们家怀南王现在可真是了不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王琅一头雾水,“殿下,照顾阿林也不需要您插手,有婢女有谢照,您只需要时不时看他一眼就好了。阿林很乖的,不难照顾的。”
王旻道:“所以你要一个人回陈留?”
王琅道:“殿下不是现在不适合回陈留吗?我知道现在陈留局势复杂,但是我能成为永元帝身边的红人也是有后手的。”
现在陈留局势诡谲,太子的人、皇贵妃的人、三皇子的人,以及隐藏在暗处的势力,多方势力正胶着着,谁都知道只要有个火星就会一触即发。
王旻早就得到了清虚的消息,这次清虚回陈留是为了治好永元帝的病。
两人沉默片刻之后,王旻忽然问道:“为什么不说让我和你一起回陈留?”
王琅安静片刻,才道:“殿下,陈留局势复杂,现在您最好不要回去。”
王旻被气笑了,“好得很,好得很,王琅,你可真是细心周到。”
王旻大步往外走,闵三看了一眼呆呆站着的青年,青年穿的是一件旧袍子,仍不掩其华,但有种美不自知的无辜感。
闵三看了一眼立刻移开视线,跟着王旻走出去。
大门被关上了。
王琅坐了下来,他知道王旻在气什么,但是却无法开口请求王旻和他一起回陈留。他也有自尊心的,王林是王旻的孩子,所以可以非常坦然地请求他照看。但他不是,王旻会不会嫌他麻烦,会不会觉得他无能。
王琅有时候也想才思文涌,有时候也想一出了什么事他能立刻想出周到又细致的办法,但是他就是做不到啊。
真讨厌,王琅敲了敲旁边的桌子,立刻有婢女在门外问道,“郎君,有什么吩咐吗?”
王琅说不出他就是生气敲敲桌子,只得随口道:“我想吃西瓜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就连圆谎都圆得拙劣,王琅又想敲桌子了。
但没想到片刻之后婢女就将西瓜呈了上来,西瓜并没有进行冰冻处理,婢女恭敬道:“请郎君适量吃一些,西瓜性寒,恐对身体有碍。郎君,厨房还温着鸡汤,奴婢替您盛一碗?”
王琅摇头,他连西瓜都不想吃,更何况是听起来就油腻的鸡汤。
王林很快就发现了爹爹和凶巴巴之间不对劲。吃饭的时候,爹爹不再笑眯眯看那个凶巴巴的人。
两个人气氛很奇怪。
王林吃了一大口米饭,再一次下了下了结论,大人可真是奇怪。
吃完饭,谢照带着他出去玩,王林开心地留下两个苦闷的大人。
王琅最不喜欢冷战,但是又不想轻易妥协,于是将手边玻璃碗里盛着的削好皮切好块的桃子推到王旻旁边。
王旻一声不吭,安静地开始吃桃子。
桃子清甜,不过分软绵,吃起来是脆嫩的口感。
王琅等王旻桃子吃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问道:“要讲和吗?”
王旻重复昨日的话题:“你打算一个人去做多少事?”
王琅道:“这并不是重点。”
“但这就是重点。”王旻淡淡道,“很多事情我不问,所以你也不讲。阿琅,你以前连一点苦都吃不了的。”
不知道为什么,王琅眼睛一酸,勉强控制住心绪,“但是你也没有问啊。”
王旻将最后一口桃子塞进王琅嘴里,“三天之后我们回陈留,我已经派人提前去请清虚了,所以,你什么都不要做,每日无所事事就好。”
王琅侧过头看王旻,王旻眼眸深邃,正看着他。
“你是不是恨我,我让你独自一人生下王林?”王旻语气平静,就连说到这样的话也依旧平淡,“妇人产子如过鬼门关,如果是男子呢,那个时候你该怎么度过?我们家阿琅,又怕痛又怕苦。”
王琅眼泪就掉了下来,他用衣袍擦干泪水,“我从来没有恨你,殿下,我钟情于你,到我都觉得不安的地步。”
王旻站起身,靠近王琅,抱住了他,王琅的身体在抖,细微的颤抖着,脸颊红红的,眼睛更是通红,王琅并未戴冠,只用了一根乌木簪把头发盘起来。
这根乌木簪是他亲手所制。
王林爬树摸鱼,全身脏兮兮回来,王琅正在小书房抄经,这是专门为王琅开辟出来的一个小场所。
里面没有多少书,显得空荡荡的,书桌上堆着笔墨纸砚,婢女站在外面等候吩咐。
王琅阻止了要抱他的王林,“等等,爹爹先帮你洗澡。”
替王林清洗干净之后,王琅教王林画画,王林还不到三岁,笔还拿不稳,说是画画不过就是好玩而已。
王琅并没有什么绘画天赋,但好歹学过,教王林启蒙也算是绰绰有余。
但王琅发现王林随手画的葡萄都要比他的像葡萄。
明明都是一样的椭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