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烈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是给段莉一个拥抱。
卫婷坐在最边上,冯淑华在和江问语说些什么。夏烈和段莉大致说了下考试情况,算是平稳发挥,然后走向了卫婷。卫婷抬头冲他笑:“江老师说晚上请我们全班吃饭。”
夏烈在她身边坐下:“全班?”
“对啊,终于考完了。”卫婷腿向前伸直着,“我们是不是后天还得来估分?”
“好像是吧。怎么了?”
“我不想估分。我很害怕这种……直面生死的感觉。”
“那就不估。江问语肯定不会要求你必须估。”
“江老师是不会,但我妈会。”
夏烈一时被噎住,不知道该怎么说。卫婷主动换了话题:“还有人没出来吗?江老师说人齐了就说晚上吃饭的事。”
夏烈接过话:“我们直接去饭店?不回家一趟?”
“可以回家换个衣服吧,还穿校服吗?沈蔚她们已经先去买衣服了。”
“这么凶。那还是换一下吧,随便换件T恤。”
“你要随便换吗?”卫婷笑,“你不是即将开始你的甜蜜生活吗?”
甜蜜什么的……就还可以吧。全班共三桌,夏烈心机地坐在江问语身边,一杯啤酒一杯啤酒地喝。理论上今晚大家怎么闹,江问语都不准备阻拦,但他算到夏烈差不多喝了一瓶啤酒时,直接拿过夏烈的杯子一饮而尽,再不让他喝。
夏烈之前从没正儿八经喝过酒,这会儿猛灌,已经有点上头,见自己杯子没了,又去抢江问语杯子倒满,只是刚倒满,又被江问语喝了。
夏烈不乐意:“江问语你怎么回儿事!”
旁边的男生不知内情,纷纷起哄说着“物理课代表终于要揭竿而起了”,江问语索性顺着他们的话说:“我的物理课代表已经喝傻了,都不准再灌他了啊。”
有男生喊:“烈爷才喝了几杯!江哥也太护犊子了!”
江问语开玩笑:“高考完了我说的话都没用了是吗?”
又有男生没大没小地喊:“江哥和烈爷感情那么好,喝个交杯呗!喝了我们就不灌了!”
没酒水自主支配权的夏烈恨恨地蔫儿在一边,听到交杯酒却来劲了。他主动地拿过两个杯子倒满,递一个到江问语面前:“来呀喝交杯!别怂!怂就是狗!”
大家当夏烈已经醉了不知天高地厚,起哄更凶了。江问语看着夏烈红扑扑的脸,压住想上手摸一摸的欲望,笑着说:“行吧。辛苦烈爷做我三年课代表了。”
于是举杯,伸手,绕过对方的手,再喝自己手里那杯酒。两人不可避免地靠近,江问语望了夏烈一眼,笑,夏烈刹那心动得厉害,开始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眼神却躲着江问语。
男生们饶是粗枝大叶也看出了些许不对劲,只是等他们想再看个明白时,两人已经放下了酒杯。夏烈不被允许喝酒就端着碗汤和别人继续敬来敬去,江问语也继续喝着一杯杯学生们敬来的酒。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大家玩嗨了开始爆料谁谁喜欢谁谁,还撺掇各种真的假的暧昧关系双方互相表白。还有批邪恶势力聚在一起对答案,甚至有人已经去隔壁网吧订好了包间。D市每年6月8号晚网吧KTV爆满不是吹的,晚了就真没位置。
已经多久没有毫无顾虑地玩闹了,所有人都沉浸于自由的兴奋中。饭店老板理解,奈何太晚了客人走了还要收拾,还是来催了第二次。
江问语最后组织大家拍了张合照,然后把过两天要去参加自主招生考试的几个学生留了下来,其他人就散了。大家自动分了几批,留下继续搞学习的,回学校散步叙旧的,换地儿续摊的,回家打游戏的,当然还有夏烈这种,独一份等江问语的。
自招的学生有专门的老师带,所以江问语只是说了些经验和注意事项,很快也散了。江问语最后出饭店门,看到夏烈站门口晃悠着等他,颀长一身影。他笑着走过去问:“烈爷,有何吩咐?”
夏烈一瓶啤酒就醉醺醺了,之前却还想继续喝。他站稳了笑:“其实我考得……”
“嘘。后天有很多时间自我评估,今晚不用提这些。”江问语打断,“走,我们去看月亮。”
不知道是醉还是故意的,夏烈往江问语那边凑,轻浮又惑人地笑,压低了声音说:“好啊,那我们去看月亮。”
第66章 你还能看见我吗?
十号估分,人手一本高考答案,江问语走过来想看看夏烈的情况,被夏烈无情地赶了回去:“还没对完,对完再和你说。”
旁边,不想听到任何和高考有关的事的卫婷拿书压着那本薄薄的答案,小声说:“谢谢。”
“谢什么。”夏烈说,“你要不先回去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卫婷攥紧书包问:“可以先回去吗?”
“当然可以。你回去吧,有什么事江问语兜着。”
丁瀚被其他人拉去一起估分了,石昊、阮非竹和王一琛又去参加了自主招生,卫婷一走,夏烈四周没人了。被拿来背锅的江问语看到卫婷从后门离开,坐到夏烈身边问:“卫婷怎么了?”
“她不想估分。怕。”夏烈又翻过一页,开始对最后的英语,心也是砰砰乱跳,“我建议她回去的,没关系吧?会对你有影响吗?”
江问语盯着夏烈的答案:“年级组是要求每个学生都报个分上去,他们好宣传。但她不想估就不估吧,按她的水平报个大概分数上去。”
夏烈对完最后的阅读理解,“啊”了一声。
江问语也很紧张:“怎么样?”
夏烈问:“有人分估出来了吗?”
“丁瀚估了675,梁梦玥估了665。你们今年卷子偏容易吧。”
“那些去自招的有在那边估分吗?”
“他们都估到了这个分数,石昊还估到了690。阮非竹只估了675,但我觉得他应该是太保守了。他应该会和石昊考得差不多。”
神仙打架。夏烈说:“我估670到675之间,按语文作文是均分估的——不可能真寄希望于作文得高分。”
江问语心里大概有了数,笑着说:“很好了,正常发挥。恭喜。”
夏烈不被他糊弄:“是不是T大无望了?”
“为什么?估分又不是最后的分数。并且别的学校的情况我们也不了解。我觉得有希望。”
夏烈叹一口气:“希望改卷老师不要两秒过我的作文,给我点可能吧。”
夏烈回家和段莉说了估分情况,虽然没有到盼望的高度,但段莉还是满意地松了一口气,毕竟高考中,没有失常发挥已经足够幸运。更何况三年前,她都没想过儿子能考到这样的成绩,也就知足了。
夏烈瘫在沙发上等饭吃,吃完饭又午休。他本来准备睡一下去江问语家,刚躺下却被电话吵醒。极难得的,是卫婷,卫婷在电话里焦虑地带哭腔说:“你能来趟我家吗?”
夏烈一下坐起来:“怎么了?”
卫婷声音听着很崩溃:“你先过来好吗,过来我再和你说。”
夏烈不再追问:“好,你把地址发给我,我现在过去”
“你能叫江老师一起来吗。我怕你一个人来,我妈有意见。”
“好,我联系他。你不要着急,我马上就到。”
卫婷家不远,也是为了读书租的学区房。夏烈和江问语在卫婷家楼下遇见,江问语问:“怎么了?电话里急急忙忙的,发生什么事了?”
夏烈急急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但肯定是不太好的事。不然她肯定不会打电话找我,她那么不愿给人惹麻烦。”
江问语敲了门,冯淑华正在打扫卫生,看到是江问语,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惊讶又热情地开门:“江老师怎么来啦!”
江问语笑:“打扰了。碰巧经过这儿,就来看看卫婷,还遇到了卫婷同桌,一起带了上来。”
冯淑华大概知道卫婷同桌是夏烈,但也不知道太多,只对江问语感兴趣:“江老师来得正好,我家娃刚刚还在闹脾气!全班都对答案估了分,就她一个不肯估!我刚刚还在说她……”
夏烈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了,扯扯江问语衣角。江问语保持着礼貌的笑问冯淑华:“我可以去看看吗,和卫婷聊聊?”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冯淑华说,“还要麻烦江老师说说我家娃!”
卫婷卧室门关着,江问语敲门后听到“请进”才和夏烈进去了。卫婷坐在床边对着窗户,高考答案皱巴巴地平放在她膝上,她看到夏烈走近,失控地一把抓住夏烈手腕:“夏烈……”
夏烈坐在她身边:“没事,没事。”
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卫婷哭着说:“我真的不想对答案,我真的害怕……”
高压下度过高考,卫婷只想在十几天后出分时打个电话,一分钟之内知道自己的分数,多少都认。她觉得自己无法承受漫长的凌迟般的估分,每一个答案都与分数直接关联,得到或者失去都决定着之后的人生。
她感到无边的恐惧。
夏烈心疼她这样,拼命安慰说:“不想估分就不估,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