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烈不敢,夏烈尴尬地停住脚步打招呼:“江老师好。”
江问语走过来:“不是看到我了吗?跑什么?做亏心事了?”
夏烈猛摇头:“没有没有,我是想起数学作业有一题写错了,想赶紧去教室改过来,不然忘了。”
夏烈特地舍弃午觉时间提前了很多上学,天知道江问语也这么勤奋提前来学校。江问语看还有十五分钟上课,说:“不着急,聊聊。”
夏烈心如死灰,面色苍白。江问语看了笑:“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又不会把你吃了。”
吃……吃了我?
夏烈非常后悔点开了那些奇奇怪怪的小说看,现在听正常对话都觉得不对劲。他调整了下表情说:“没,可能中午没睡好。老师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随便聊聊。你期中考试考得不错,尤其物理,进步很大。我看了下你的物理卷子,还有两个错的地方是粗心导致的,仔细点就能拿分,以你之前的水平肯定做不对的题目做出来了很多。看来确实是下功夫了。继续保持。”
这么正经吗?“嗯,我努力。”
“但要是有什么问题还是要随时问,不仅物理,各科都是。不要觉得不好意思,老师们都很乐意为学生解答问题。”
“嗯,谢谢老师。”
“还有就是……你最近是不是在躲着我?”
是正经不过三秒吗!夏烈笑得非常尴尬:“没呀,怎么可能。”
江问语想了想,也笑了:“行,有什么事记得和老师家长沟通。你的潜力很大,不要浪费了。去教室吧。”
夏烈迅速离开,又莫名其妙地想:怎么突然扯到我的潜力上了?
因为考得好,段莉的管制明显松了很多,还主动问夏烈要不要和同学们约着打打球放松放松。所以骆翊说周日下午他一个人在家、约夏烈去玩时,夏烈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只是夏烈敲了好久的门也没人应,忍无可忍拿出手机要打电话问骆翊时,门内才穿来“来了来了”的喊声。
夏烈很不爽:“你撸呢!”
骆翊拿拖鞋给他换,嘿嘿笑着说:“那你岂不是夸我持久。”
“操!从敲门到完活,三分钟不能更多了。”
“你不必自我陈述。”
“滚吧!你刚刚到底在干吗!”
“我就是在房间没听到,诶你别……”
夏烈换好鞋径直往骆翊房间去了,骆翊在整理鞋架没拦住。夏烈走进房间,扭头就看见立在书桌上的平板,屏幕上一片肉色。
夏烈惊得身体僵直,看清是一男一女才放松了点,喊:“骆狗你他妈还真在撸!”
“电脑在书房你冲我卧室干吗!”骆翊急了,也窘,赶紧进房间把片关了,“怎么了!大家都是发育正常的青少年!你没看过啊!”
夏烈有点心虚,但想了想自己确实没看过AV,照实说:“我没看过。”
骆翊惊讶:“真假的?你发育正常吗?”
“你脑子里有屎吗?不看片发育就不正常了?你看片才猥琐吧!”
“看片为什么猥琐?你爸妈生你猥琐吗?你不好奇你是怎么产生的啊?”骆翊已经没了一开始被发现的窘迫,甚至仿佛发现盲点,犀利地问,“对了,你知道你是怎么产生的吗?”
夏烈被他一连串发问弄懵了,又心虚起来:“就……那样呗。”
“你知道那样是哪样吗?”
骆翊左手松松地握成了拳,右手中指向拳的空隙做了个插的动作。夏烈变了脸色:“你他妈干吗呢?”
骆翊乐了:“你真的不知道啊?”
高一男生正值傻逼的年纪,知道点与性相关的知识就觉得自己是大人,比身边不知道的哥们都牛逼,不知道的就觉得自己没面子。夏烈现在就很没面子,嘴硬说:“那是你爸爸我没去了解过!谁像你一样满脑子不可名状物。”
骆翊不以为然:“你都快16了,最基本的性知识都不知道,pity for you。”
操。夏烈不知道局势为何突然逆转,不是自己抓到骆翊看片吗,怎么被他教育一顿。他正想着怎么怼回去,骆翊突然说:“你不会想有朝一日和你喜欢的女孩在一起吗?”
夏烈脱口而出:“为什么非得是女孩?”
两人瞬间都呆住了,十秒后爆发出两声——
“我操!”
“骆狗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了傻孩子,爸爸都懂。”
“MMP你懂毛线!”
“爸爸看你一直没有喜欢的女孩还担心过你身心健康,现在看来是爸爸多虑了。”
“你他妈……”
“傻孩子,爸爸不会歧视你的。”
“骆翊你他妈闭嘴!”
骆翊已经笑得不行了:“你他妈在想什么啊!”
我他妈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最近看多了同性恋消息,下意识就反驳了。夏烈憋屈:“我是在纠正你话里的不妥描述。人人平等知道吗?”
骆翊感慨:“想不到你思想还挺开放?”
夏烈有些敏感:“开放?难道不是吗?”
“不不不,平等肯定是平等啊,但两个男生在一起……”骆翊不知道脑补了什么,肩膀抖了一下,“想想还是挺膈应的。”
“靠,你这叫伪平等。”
“不是啊,男的喜欢男的算什么,就比如你想想一个男的牵另一个男的的手,不觉得……很娘很恶心吗?”
我觉得还好,江问语完全不恶心吧,并且用“娘”对男性表歧视义本来就不对。夏烈说:“不聊这些黄暴的话题了,玩游戏。”
可是骆翊又小声说了句:“并且男的和男的,怎么做啊。”
夏烈脸炸红,吼:“玩游戏!”
如果江问语知道班里的小男生在聊这种话题,说不定会加入一起聊,还会给他们发一些较为正确地讲解这些知识的网页链接,以免他们被夸张的AV或其他什么带偏。
这可能很疯狂,传出去大概率会被诟病,但江问语还是会做。在他的大学同学眼里,他去当高中老师已经非常疯狂了,而他选择这条道路,完全不是为了不被诟病。
那是为了什么?
江问语推开面前的名单表。名单表上32个名字,每个名字左边都打了一个勾,代表期中考试过后,江问语和他们或多或少聊过几句。
这些聊天的节奏基本是他主宰,但也有例外的,比如梁梦玥问他,你来教书是为了什么。虽然梁梦玥很快又说,对不起江老师,我说错话了。
江问语说,没事,你想说什么。
梁梦玥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倾诉。她说,我好像被禁锢在了一种固定的形象里,班长,长得好,学习好,乖学生,给父母省心……等等等等,一旦我偏离了这个形象,大家就会觉得我做错了什么事。
好险。江问语想,她只是想知道自己过着目前的生活是为了什么。
上一届高三的时候,经常会有学生来问他,每天丧失自我地机械学习是为了什么,这样的生活是为了什么。但那是高三,枯燥焦虑,不明前路,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而现在只是高一。
江问语问,谁会这么觉得?
梁梦玥说,同学们,爸爸妈妈,老师。想了想又说,可能还有我自己。
江问语判断,你不满意这样的生活了。
梁梦玥很困惑,别的同学都是心甘情愿在做好这些的吗?
江问语笑了,说,他们还不会像你一样思考这些问题,也不像你一样有一个,如你说的,近乎完美的形象,像骆翊夏烈他们,不在乎也没想过形象什么的,有球打就很开心。
梁梦玥跟着不自然地笑了笑。
江问语适时地问,所以你……?
梁梦玥接上,我不知道,我觉得这样很累,我当然不是想不好好学习,不是想让爸爸妈妈费心,我只是想,我也是可以出错的。
江问语说,你当然可以。
梁梦玥的思考也到达过这个拐角,她如同发现拐过去是死胡同似的很难过地说,我不可以。
江问语坚持,你可以,对自己宽容一点,放松一点。
梁梦玥更难过了,不确定地说,可是我爸爸妈妈,还有老师同学们……
江问语沉默了。
这个问题对他而言很简单,父母朋友固然重要,但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尤其已经觉得不适时,更应该解下他人箍在自己身上的枷锁,尊重自己的感受。
但他不能这样说。
这个观念不可爱,甚至狰狞,因而私密。私密的观念只能在具有平等关系的人之间传播,因为他们会交流,可老师对学生——尽管江问语不想,可没人和他一起忘记他就只能记住——是权威的。
所以他不能说。观念是用来交流的,不是用来输出输入的。
好在梁梦玥主动地略过了对解的寻求,有点冲动地说,也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说我可以犯错。
江问语笑了,努力使语气显得轻松,说,是吗,你愿意说是谁吗?
梁梦玥脱离了不自然,笑得很美丽,问,我可以不说吗?
江问语说,当然可以。
然后梁梦玥又回到了那个很有礼貌的乖小孩,说谢谢江老师听我说这些,江老师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