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王素莲,别人不知晓,常恩是跟在谢肖珩身边伺候的,哪里能不看出些端倪来......
常恩知道,这个年轻的帝王是在尽全力弥补林忘。
步辇已经起了,常恩也没有再想,跟着步辇往前走。
林忘头一次坐在这上面,显得有些兴奋,左看看右看看,谢肖珩见他高兴,笑吟吟的说,“你若是喜欢,朕派人也给你打造一架。”
林忘闻言笑得眼睛微微弯起,温声说了句好呀。
谢肖珩心里一动,忍不住握住了林忘的手,纵然是腊月飞雪,他心里也温暖如春,他想,林忘,就这样吧,把一切都忘记,开心的无忧无虑的活下去。
林忘自然是没有发觉谢肖珩的异样的,等到了御花园,被人扶着下了步辇,眼睛转来转去的瞅着,谢肖珩走在他后头,看他跟只欢快的雀儿一样,唇角的笑意越深。
冬日,御花园到处都是白茫茫的血,梅花开在深处,需得步行一段路,林忘跑得快,没一会儿就累了,谢肖珩上前一把将他拉到背后,林忘一惊,“做什么?”
“朕背着你走。”谢肖珩回头笑了笑。
身后还有宫人看着,林忘很是羞赧,但谢肖珩抓着他的手不放,他只好犹犹豫豫的攀上了谢肖珩的背——谢肖珩的背虽然薄,但宽度适中,背一个林忘正正好。
林忘去了起初的羞赧后,就悄悄把自己的脑袋搁在了谢肖珩的肩膀上,谢肖珩察觉他的动作,不可抑制的满脸笑意,远远望去,白茫茫的雪里,二人俨然是一对令人艳羡的好伴侣。
“陛下。”林忘轻轻喊道。
谢肖珩嗯了一声。
“我听人说,你处死了一个妃子,是真的吗?”
林忘纯属好奇,但他话方问出口,便觉得本就冷冽的空气越发严寒,他不由得抱紧了谢肖珩想要汲取些温暖,便听得谢肖珩如冰一般的音色,“她罪有应得。”
林忘有点害怕的缩了缩,心里那股异样的感觉又泛起来了,但他抿紧了唇,什么都没有说。
不多时便到了梅园,谢肖珩把林忘放下来。
梅花的花开得很好,团团簇簇,白红相见,花瓣上挂着晶莹的雪花,称得梅花越发的高寒,林忘只觉一阵梅香扑鼻,便不顾谢肖珩钻进了梅园里。
他到处乱窜,十分的快活,自然没有见到谢肖珩在他身后带点哀伤的神采,等他回头,谢肖珩瞬间收拾好情绪,听到他的呼唤缓步走过去。
林忘摘了一枝雪梅,递给谢肖珩,“我瞧过了,这是开得最好的一枝,送给你。”
“送给朕?”谢肖珩深深看着林忘。
林忘颔首,想了想笑说,“就当谢你这些时日对我的照顾。”
谢肖珩脸色微变,眼里闪烁着林忘看不懂的光芒,林忘见了,心里忽然奇妙的也刺痛起来,可未等他细细品尝这痛,已经被谢肖珩紧紧拥抱住了。
谢肖珩是抱得那样用力,仿佛要将林忘揉进身体里,林忘想了想没有推开,有点犹豫的反抱住了他,说道,“只是一枝梅,你也不必这样感动,况且你是皇帝,这天下东西都是你的,我只是借花献佛罢了。”
谢肖珩微微抖着,“是,朕是太感动了。”
林忘又说了点什么,谢肖珩没有听进去,只有他知道自己不是感动,他是在害怕。
怕林忘想起一切,如果林忘想起所有,还会不会谢谢他的照顾?
害得林忘最深的人,明明是他啊......谢肖珩用力闭上了眼,是,他是帝王,天底下的东西都是他的,可人心是不能控制的,他能掌控所有,却唯独收拢不了林忘的心。
——
那日尽管林忘捂得严严实实出了门,结果回怡和殿那晚就发起了热,他如今脆弱得像瓷,稍有不慎就是一场病,他烧得迷迷糊糊,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梦里的谢肖珩不如他所认识的谢肖珩,残忍暴戾,淌着血一般,那双眼更是让林忘胆战心惊,他梦魇了整整一夜,次日起床像在火里走了一遭,浑身都是汗,就连见了谢肖珩,也有些惧怕。
谢肖珩还是日日来,林忘却不如前阵子那么自在了,他总觉得谢肖珩在隐瞒他些什么,偷偷去回想以前的事情,却是头痛欲绝,什么都想不起来,如此又过了小半月,林忘依旧一无所知。
外头突然传来嘈杂声,林忘好奇的想去看,宫人急急忙忙的阻拦他,“公子别出去,外头乱。”
宫人神色慌张,越不让林忘出去,林忘就越是想出门,他内心似乎在召唤着他,倘若错过这次,他再要想起之前的事便是不可能,趁着宫人不注意,他猛地一把将人推开跑了出去,只听得外头有人在喊哥哥,一声比一声凄厉,他听得面色发白,心脏忽然被人拉扯般的痛,脚步也不禁犹豫了下来,但最终还是咬一咬牙冲了出去。
他方出院门,就见一个俊秀的青年被人压在地上,青年不住反抗着,额头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林忘一见这张脸,脑袋尖锐的疼,疼得他几乎站不稳,青年也见了他,凄然大喊,“哥哥,我是林延,哥哥......”
林延,林延?好熟悉的名字,犹如平地一声雷,林忘脑袋炸开一声,再也撑不住而轰然倒地。
第47章 (be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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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叠叠的迷雾把林忘包裹起来,晃过的是谢肖珩变幻莫测的神情,谢肖珩把他揽进怀里,神色温柔的喊他的名字,下一刻,又变成青面獠牙的怪物将他吞噬,耳边骤然响起凄厉的喊叫,鼻尖窜进了浓浓的血腥味,令人作呕。忽的一道白光闪现,林忘脑袋仿若被人敲打般的疼痛,又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他身上的血肉,他痛得呜咽出声,甚至在喉咙底尝到了血腥味。
过往与现今交叠在一起,叫他分不清,他呜咽痛叫出声,与此同时瞪大了双眼,胸膛剧烈起伏,满身但是冷汗,有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他,继而是谢肖珩担忧至极的声音,林忘心口像捅进了一把刀,把他刺得鲜血淋漓,他僵硬着脖子极慢的扭过头,只见谢肖珩正用一种柔情万分的眼神看着他,他只觉浑身血液沸腾着,叫他无法平静下来。
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了——半年多在皇宫里受的屈辱,逃出生天的欣喜,醒来后的失忆,一桩桩一件件走马观花般在他眼前闪现,他痛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又看向谢肖珩握紧他的手,是那样有力和温暖。
林忘没有抽开手,只是静静看着谢肖珩,看得谢肖珩心慌,“太医说你受到惊吓,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谢肖珩觉得林忘不太对劲,那双眼过分默然,不复这两月的光亮,他紧张不安得呼吸微窒,生怕林忘恢复了记忆。
好在林忘只是怔了半晌,然后对着他摇了摇头,谢肖珩稍微松口气,“那便好,往后不要到外头乱跑,宫里头不比别处,伤了你就不好了。”
林忘好似疲惫至极,只是颔首,继而就闭上了眼又要睡过去。
谢肖珩守了他好一会,直到他传来绵长的呼吸才起身吩咐宫人好生照顾林忘,这才是离开了怡和殿。
可林忘根本没有睡着,他只是在想,谢肖珩如今又算什么呢,难不成事情发生过,只要他忘记了,事情就不存在么?这两月来与谢肖珩点点滴滴的相处涌上心头,林忘双唇微微颤,他不是石头心,做不到毫无情意,他甚至知道谢肖珩是在弥补他,可是他注定无法忘却,那些惨痛的过往已经深深刻进他骨子里,哪怕是现在不想起来,他总有一日也会记得。
林忘惨淡一笑,没想到,到头来,竟是林延使得他恢复记忆了,林延可算做了一件对得起它的事.......
他眼皮子微微颤动着,不多时,温热的泪缓缓从眼角滑落,没入了枕头之中。
——
林忘这次生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宫人再也不敢懈怠了,林忘到哪里去他们都跟着,就怕这瓷器一般的男人摔了个粉碎,他们见到的是林忘日渐好起来的身体,只有林忘察觉自己的心一点点在腐烂。
谢肖珩还是照常来怡和殿,林忘变得有些沉默,头一两回他没有发觉林忘的沉默,到后头渐渐尝出了些端倪,可一个装失忆,一个装不知道,谁都没有打破这诡异的平静。
全都在自欺欺人。
转眼就到了除夕夜,最是团圆时,宫中设宴,谢肖珩从早周旋到晚,一日见不到人影。
许是佳节,今日的林忘较之往日的精气神要好许多,甚至亲自拟了晚膳要吃的食物给宫人,特地仿佛要做两碗团圆,宫人只打趣林忘是要与谢肖珩团团圆圆一辈子,林忘听过后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夜里下了雪,谢肖珩进怡和殿时披风都该了薄薄的一层霜,林忘亲自上前替他解开了披风,谢肖珩垂眸看着他在烛光里光洁的额头,几欲开口,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宫人把膳食都准备妥当,要二人要桌前去,小宫女不知道从哪里变着法子拿出了两个同心结,笑得璀璨,“奴婢祝陛下团圆美满,一世同心。”
谢肖珩和林忘二人接过同心结,目光对上,林忘在谢肖珩的眼里见到了希冀,不由也露出个淡笑,那宫女高高兴兴讨了赏,十分上道的将屋门,顿时,屋里便只剩下摇曳的烛光和二人。
谢肖珩把玩着同心结,语气温和,“这小宫女倒是有心。”
他看着林忘,林忘眉目淡淡,将同心结搁在了桌面上,只说,“今夜是团圆夜,请陛下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