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太监跑了上来拦住林忘和小冯子的去路。
小冯子顿时伸手将林忘护在身后,仰着脖子气道,“你们可知眼前站的是谁,这般放肆!”
“我道是谁,”王素莲娇娇的笑了一声,话里无尽讽刺,“原来是住在怡和殿的狐媚子。”
林忘脸色骤变,回过身沉沉的看着王素莲,王素莲是大门户养出来的,乍一见着林忘冰凉的神色也只是微微一顿,便勾着娇艳红唇,“本宫没有说错话吧。”
林忘的侧脸绷紧了,灼热的日光都无法融化他浑身的寒气,身为男子委身他人已是奇耻大辱,如今却还要被女子当面羞辱,他只觉血气翻涌,眼前都不禁黑了一瞬。
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在下与娘娘素未谋面,何必这样出口伤人?”
王素莲婀娜上前,站定在林忘眼前五步,眼里的怨毒似要将林忘杀死,她笑得愈发璀璨,但越是美丽的东西毒性便越强,“这会子倒想起要脸面了,爬龙榻时怎的不顾及几分?”
林忘藏在袖口里的十指骤然捏紧了,不想再有口舌之争,沉声,“小冯子,我们走。”
小冯子应着,就要推开两个拦路太监。
王素莲斥道,“来人,把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给本宫拿下,本宫倒是想看看,他有何过人之处。”
林忘猛的看向王素莲,此时,跟着王素莲的四个太监齐齐上来打算压制住林忘,林忘退后两步,拔高音色,“谁敢动我。”
这一声倒把几个太监喝住了,小冯子趁机扑上来再次挡在他面前,满脸都是汗,“公子,你快走,别管奴才了。”
林忘瞥见小冯子发抖的左腿,心里一紧,想来是扯到旧伤,他扶住小冯子,撑着小冯子就想离开。
王素莲自进宫来见谢肖珩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未被宠幸,只听闻怡和殿住了个魅主的男人,早就怀恨在心,所幸身边伺候的太监曾在祭天夜宴见过林忘,才让她有气可发,她怎么可能放过林忘,厉声说着,“还不快些擒住。”
她一开口,那些个太监便无畏的扑了上来,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加上小冯子腿上发作,没多久,林忘和小冯子被逼得连连后退,情势已经无法逆转,林忘低声快速对小冯子道,“我拖住他们,你快去找谢肖珩。”
小冯子应了声,担忧的看了林忘一眼,拖着瘸腿往外跑,其余宫人想去追他,林忘眼疾手快从地上捡起一条藤条毫无章法的挥舞着,宫人怕被他伤到,动作有所迟钝,等到小冯子跑得见不了人影,林忘才精疲力尽被人按得单膝跪了下来。
王素莲的罗裙落在林忘脚边,林忘抬头迎着日光微微眯起眼看她,分明是一张艳丽明媚的脸,却长了一颗如蛇蝎的心,他不禁在心里哂笑,谢肖珩什么眼光,这样的女子也纳入宫来,也不怕自己后院起火,闹得不得安宁。
他脸上的嘲讽意味过于明显,王素莲气得咬紧贝齿,再开口时,语气怨毒,“以为靠着些狐媚手段就能留住陛下,今个儿本宫便要替陛下好好打理后宫……”她说着,拿指甲刮了刮林忘的脸,眼神变得越发怨恨,又好似想到能羞辱林忘的方法,忽而一笑,接着柔柔道,“休怪妹妹无情,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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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养心殿一派安静,但空气中似有刀光剑影浮过,稍有不慎,便是血腥弥漫。
谢肖珩冷冷望着大殿上负手而立的男子,他的五哥谢淳羽,半晌,忽的一笑,“五哥的意思是,朕连自己都后宫都管不得么?”
谢淳羽面色不改,不卑不亢道,“弹劾的折子堆起来有百来封,陛下怎的这样置气,倘若只是寻常养着便罢了,但到底是个男子,闹开了受损的只会是陛下。”
谢肖珩本来就不喜谢淳羽,如今谢淳羽越是说,他便生出点反逆来,唇角的弧度越深,但眼里却一片寒霜,“朕自有主张,就不劳五哥费心了。”
谢淳羽一见他这样,无声叹气,像是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不再喊他陛下,而是换了种语重心长的语气,“九弟,父皇在世时,便再三嘱咐你切不可意气用事,我知晓你心中厌弃我,但你沉下心来想,这样宠幸一个男子,实在不是帝王作风,”他顿了顿,接着道,“既是坐了这个位子,绝不可任性妄为。”
话及此,言语已有些责问。
谢肖珩最讨厌谢淳羽兄长气派,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心道当年谢淳羽可未少要他这个弟弟的命,如今装出一派慈兄模样未免让人恶心,正想发火,只听得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继而一个身影便扑进了大殿,堪堪跪在谢淳羽身边。
谢肖珩只消一眼,便认出伺候林忘的小太监小冯子,不禁一怔,想起吩咐过常恩无论殿内有何事何人,只要事关林忘,便可以直接进来禀明。
小冯子狼狈至今,哀嚎起来,“陛下,公子出事了,救救公子……”
谢肖珩刷的站起来,脸色不虞的往下走,“说清楚。”
谢淳羽看着匍匐在地的太监,深深皱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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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空,太阳毒辣得像是要将万物都烘干水分,百花齐放的御花园里,响起一阵又一阵的棍杖拍打肉/体的声音。
只见,一个青年被捆绑在长木凳上,身边站着拿着长而厚的木棍的太监,太监卖力的挥动着手中木棍,一下下重重的打在青年的臀/部,木棍与肉/体接触发出沉闷的声音。
青年的衣物已经隐隐有血丝沁出来,而他一动不动的,头发似乎因为挣扎而乱成一团,几缕被汗浸湿的头发糊在脸上,他面色青白,手臂因为疼痛而捏紧,每打一下他便仰起了脖子,额头有青筋浮现,许是疼得太厉害,几乎是进气少而出气多了。
林忘听见行刑的太监抱了三十的数目,棍子没有再落下来,他濒临死了一般,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被汗濡湿的眼前朦胧一片,绣花鞋停在他眼前。
“你可知罪?”柔柔的女声夹杂了快意。
林忘浑身都在疼,但闻言,费尽力气嗤笑一声,抻着脖子用一双淡漠的眼睨着王素莲,一开口,嘴里便尝到了血腥味,但他还是咬牙说道,“我何罪之有?”
王素莲红唇微扬,“单凭你惑乱后宫这条罪,本宫就是把你活活打死,陛下也不会怪罪本宫。”
在剧痛之中,林忘几乎要笑出来,惑乱后宫,好一个惑乱后宫……但他实在没有力气笑出声,说话也轻若蚊语,“那劳烦娘娘赐我一条死路。”
王素莲因他凄然的音色一怔,他原以为林忘死到临头会求饶,却没想到林忘竟然一心求死,她有些迷惑,传闻中林忘俨然一个魅主形象,今日一见,却并非如传言所讲,虽痛恨林忘,但她只是想要给林忘一个教训,怎敢越俎代庖要了林忘的命。
“你别以为本宫不敢杀你。”王素莲底气显然已经不足。
林忘疲倦至极,眼皮子掀了掀,再无应答的力气,这样死了也好,虽死法不太体面,但不必再受制衡,只是不知道,他死了后,谢肖珩会不会为他伤心难过。
大抵是不会的,那个人没有心,没有心的人,怎么知道痛是什么滋味?
他有些困倦,合上双眼时,猝然听见一声熟悉的暴怒,“王素莲,你好大的胆子!”
顷刻间,便有小冯子扑上来,哇哇大哭,手抖得不成样子给他解绑,林忘动弹不得,察觉到有人推开小冯子,继而轻手轻脚将他搂进了怀里,那人语气是他从未听见过的惊慌失措,“林忘,林忘,别睡,你看看朕,朕来了。”
声音就像是从天边传来似的,林忘几次想睁开眼,却只能朦朦胧胧见到一个人影,那人眼神剧烈闪烁着,竟然写满了兢惧和无措,原来他也会害怕?
谢肖珩也会害怕。
可他浑身剧痛,只余下微弱的意识,不多时便安心一般在谢肖珩怀里闭上了眼。
谢肖珩眼瞳剧烈缩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扯了下来,他颤巍巍的伸手去触林忘的鼻尖,感受到气息,才大喊起来,“传太医。”
自见到林忘那一刻,谢肖珩已经心神大乱,他发觉自己的尾指抖得厉害,抱起林忘时甚至来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王素莲此时知道惹大祸了,张嘴喊了一声陛下想为自己辩解,谢肖珩赤红的双眼瞪着她,眼神里蕴含的杀气铺天盖地的将她包围,王素莲吓得退后了一步,谢肖珩咬牙切齿似要将她撕碎,“朕再找你算账。”
说罢,扬长而去,留下在烈日中却滋生出寒意的王素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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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和殿乱成一团,震怒的声音响彻房间,“什么叫做留下旧疾,朕要他完好无损的醒来。”
太医抹了额上一把冷汗,“这棍子打得太狠,伤到了体内,淤血难散,以后,以后冬日怕是会发作,但只要好生调养,不会危及性命。”
谢肖珩双目赤红,一把将放在床边的凳子踹飞,他极少有这样失控时,但只要一见到床上不省人事的林忘,他便觉得体内有一只野兽在咆哮,要将他引以自豪的理智吞噬得干干净净。
屋里的宫人都扑通一声跪下来高呼陛下息怒,太医也吓得大气不敢出,只好道,“臣一定竭尽所能让公子康复。”
谢肖珩深吸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来,一见林忘床边跪着个小冯子,上去一扯就是将小冯子推开,自个坐在床沿,林忘身上的伤口已经清理过,被打之处紫红一片,还有血丝不断冒出来,许是太疼了,林忘连睡下都不安分,偶尔发出几声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