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扬,我来了。”薛齐突兀地打了个招呼,“刚才那熊孩子是从你这儿出去的吗,就那个穿了掉档裤的那个?”
徐扬抬起头来,似乎对薛齐的突然来临感到有些错愕,随即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脸部的纹理走向十分温和:“是呀,他刚在我这里做完咨询。”
薛齐站着,徐扬坐着,徐扬的视线是微微向上的,薛齐很喜欢徐扬这样看他,每次他这样看他,他都觉得自己的心软成了一滩温暖的水。但男孩的那句话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立刻回到刚才的情绪里,有些重地坐在徐扬对面的沙发上,沙发被他压得发出咯吱一声:“你知道那熊孩子刚才说我什么嘛!”他顿了一顿,咬着牙说,“他说我老!”
说完他将视线转向徐扬,但徐扬没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对于他的年龄来说,你确实老了。”
薛齐很想反驳,一时又反驳不出什么来,只觉得憋了一口气,但面对徐扬,这口气还是咽得下去的。他将头凑近了,去看徐扬手里的资料和本子:“这小孩也是来看病的?看的什么病?大白天的不去上学,过来咨询,他是逃课了吗?”
徐扬将资料从中间折起,夹进他的笔记本中,又迅速地将本子塞进了一只柜子里,等一切完成,才说:“是的,他逃课,所以他的父母让他来咨询。”
“逃课这种问题,你们也能解决吗?我是说,这种问题很难解决,那么多家长和老师都搞不定。”
“逃课只是表面问题,”徐扬说,“真正的问题,往往和家长想的不一样。”
“真正的问题是什么呢?” 薛齐又问。
徐扬看起来没有一点儿不耐烦的样子,但他只说:“这个问题,因人而异。”
“比如说呢?”
“有的人是因为学校里确实存在实际的变故,比如受到同学的欺负,或是老师的不公平对待。有的人是没有学会与家庭分离,产生了分离焦虑。也有人因为其他的原因……总之,基本都围绕着自尊、关系、情感等话题。”
薛齐点了点头:“这个掉档裤是因为什么逃学?……我有些好奇。”
“来访者的资料,需要保密。”徐扬认真地说。
其实薛齐对这男孩没多大的兴趣,也早就知道他从徐扬的嘴里问不出什么来,他只是单纯地想和徐扬聊聊天。当徐扬一本正经地说起他的工作的时候,薛齐会觉得靠近心脏的地方痒痒的,他在生活中很少看到这样的徐扬,便愈发地珍惜这样的时刻。
聊了些乱七八糟的话题,薛齐终于想起正事,将手里的无纺布购物袋摆在桌上:“这是徐阿姨做的,让我带给你。”
徐扬微微一愣,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拨了拨购物袋的袋口,看见了里面的东西,他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地望向薛齐,说了三个字:“为什么?”
薛齐愣了半响,他不知道徐扬问的是哪个为什么——他是想问徐秋实为什么要给他做糕点和汤品呢,还是问为什么是薛齐将东西送过来呢?但薛齐最关心的是,为什么徐扬会问为什么?
这是一个值得被提出的问题吗?
母亲给儿子做点好吃的,哥哥给弟弟送点好吃的,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山药补脾养胃的,黄芪补气的,”薛齐说,“徐阿姨还是很关心你的。”
薛齐并不知道,从精神分析的角度来说,这个世界是相反的。就像内心贫困的人喜欢炫富,胆小如鼠的人爱装强大一般,薛齐说徐阿姨很关心徐扬,就是他觉得她对徐扬的关心还不够。
徐扬笑了一笑,对薛齐说:“谢谢。”
薛齐仍是不知道这声谢谢究竟是给他的,还是给徐秋实的,亦或两者都有。
薛齐走后,徐扬将林智超的资料带去了办公室,对着电脑敲敲打打,开始做个案的整理与记录。他打字很快,仿佛根本不用思考,一切都了然于胸一般,只是偶尔会停下来,修改一下措辞。
林智超已经学习街舞两周了,他在一间正规的舞蹈中心里报了名,现在每周去上三次课。第一周的时候,他格外兴奋,不上舞蹈课的时候,他就在家楼下的街道上,与几个和他志同道合的小年轻一起跳舞,当然,基本是他在看别人跳。但他觉得他们跳得不好,一点儿也不专业,没有舞蹈教室里的老师跳得好。他觉得在不久的将来,他就要超过他们所有人了。
到了第二周,林智超在不上舞蹈课的时候,竟然偷偷地做起了学校的习题。林智超的母亲喜出望外,赶紧打电话给徐扬报喜。徐扬告诉她,这或许是暂时的,但不论林智超之后是学习,还是不学习,都不要管他,让他自己做决定。
这周林智超来咨询的时候,尽管他仍旧毫不吝惜地表达对街舞的热爱,但他已经陷入了一种迷茫,他说他不知道该选哪个舞种来练习。
就算是街舞,也是分很多种类的,比如以手部快速转向与工作定格为主的Locking,动作像机器人一样富有节奏感的Popping,以酷炫的地板动作为特色的Breaking,还有更为人熟知的,常被融入明星组合舞蹈的Hip-hop……
林智超觉得他的肌肉含量不够,或许很难在地板上将自己撑起来,所以Breaking对他而言有些难。他的节奏感也不算好,Popping或许不适合他。最简单也最实用的是Hip-hop,但太平庸了一些。如果他的身体条件允许,还是想挑战Breaking和Popping,因为比较酷。
在大多时间里,都是林智超在喋喋不休地说他的街舞故事,徐扬很安静地听着,偶尔给予一些鼓励的反应。当徐扬开口的时候,一般是在提问,问林智超的情绪,问他父母对他的情感反应,以及他对父母反应的反应。
尽管林智超仍是坚定地表达了他对街舞的喜爱,以及他对成为偶像的决心,但徐扬已经看出他的内心开始动摇了,因为他忘了提起他的另一个爱好——饶舌,并且说了太多遍——我真的想当偶像。
当一句话被重复多次的时候,重复一定有它的意义。而“真的”两字十分多余,就像是说话的人要说服别人,也说服自己,让他们都以为,自己真是这样想的一样。
我真的想当偶像,即,我真的希望你和我都认为——我想当偶像。
果不其然,当林智超在两周后来咨询的时候,他对偶像比赛的态度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变。尽管他还穿着稀奇古怪的衣服,却说:“唱歌跳舞没什么意思,做偶像除了唱唱歌,跳跳舞,还能做什么?一点意思都没有!有人说偶像是贩卖梦想的职业,但是上台唱唱跳跳算什么梦想,不过是打着梦想的旗号圈钱罢了。”
他的说辞十分熟悉,与他母亲之前说过的话有几分相似,徐扬不免转头看了他一眼。
林智超又说:“如果喜欢音乐的话,可以当歌手,当作曲家,当演奏家……如果喜欢跳舞,可以跳华尔兹,跳斗牛舞,跳芭蕾……没必要一定要当偶像,也没必要一定要上台。我之前是,是……一时迷茫,才会做明星梦的,谢谢你,徐老师,虽然你不怎么和我说话,但我觉得我能这么快清醒过来,有你的一份功劳。”
徐扬知道林智超在攻击自己,他嫌咨询师对他的关心不够,并且认为能清醒过来是他自己的功劳,因为他的重音落在“这么快”,而非“清醒”上。但徐扬不以为意,只是平常地问道:“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呢?”
林智超像是在等着他的这句话一般,脸上露出了憧憬的表情:“我想过了,我要当职业游戏玩家!”
虽然他放弃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偶像梦,但他又拾起了另一个不切实际的游戏梦。
人类就是这样的动物,当陷入某种黑暗的困境,要从里面出来很难。
但游戏梦比偶像梦好一些,不切实际的程度更低了一些,而且花费也少一些。
徐扬点了点头,问:“你会玩些什么游戏呢?”
☆、第五章 有条件的爱(6)
至于林智超放弃当偶像的原因,她的母亲在私底下告诉了徐扬,但即便她不说,原因也是显而易见的——他没有天赋,做得不够好。
林智超在舞蹈中心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只学会了基本的动作,而光是这些简单的动作,他都做得不太协调。
他将自己练习的饶舌录音放给朋友听,所收到的不是沉默,就是嘲笑,即便有人夸了他两句,也是十分肤浅的夸赞,之后没有一个人来找他,让他再念一段给他们听。
林智超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不是天才,而是个普通人,要达到他心中的目标,至少需要花三五年的时间,但这太久了。
实际上,在偶像梦破碎的期间,林智超曾短暂地回到过学习生活中,甚至去上了两天学,但他很快又躲回了家里,仿佛他是一只蜗牛,家就是他的壳——他太脆弱了,一旦遇到危险,就要躲回壳里。
如今林智超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游戏中,据他所说,他玩的是如今市面上最流行的游戏。现在有不少游戏会给玩家列出排名,要进入全国一百名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游戏方还会举办各种比赛,邀请玩家队伍进行PK,要是取得名次,光是奖金,就是一笔天文数字。但最重要的是——获得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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