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心 (萧纯)

　　怎么还有人这么明目张胆的坐地起价的？
　　但徐扬的回答不卑不亢，甚至很有说服力：“我的收费标准不高，是因为精神分析治疗耗时较长，我不希望给来访者增加过多的经济负担。对于经济能力较差的来访者，我也会适当地予以降低收费标准。但是如果因为收费比原先的咨询师低会让您感到不安的话，我也可以调高收费——这种调整不是为了盈利，而是为了咨询效果。”
　　林智超的母亲点了点头，明白了徐扬的意思。她刚才显然将收费高低与咨询师的水平高低划了等号，并从心里不信任这位年轻的咨询师。但听他这么一说，她又觉得他或许比自己想象中的更有水平，于是说：“我相信你的，徐老师，我这就去付钱。”
　　林智超的母亲匆匆赶去缴费台，在掏出钱包的同时，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她现在是应该按800元一次的标准缴费，还是按1200元一次的的呢？她转身去了前台，却对着前台微胖的姑娘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们那个……那个徐扬，究竟有没有本事的呀？”
　　前台的姑娘翻了翻眼皮说：“他啊，国外重点大学毕业留学回来的，论文得过奖的，他要是没水平，我就不知道谁有水平了！他之前都给名人做过咨询的，反馈特别好，我现在电脑里还有一堆排队来找他的……你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 林智超的母亲说完，一路小跑去了缴费台。但等她刷卡的时候，资费还是按800元一次的标准向她收取的。
　　林智超的咨询被安排在两天后，他来的时候穿了一件新潮的棒球外套，虽然没去上课，但背了一只黑色的背包，脑袋上还戴了一顶印着不知名图案的鸭舌帽。
　　在林智超与老黎的两次咨询中，已经成功地解决了他不愿来咨询的问题，老黎深表同情地告诉他，如果他不配合咨询，他的父母也会找其他方式来对付他，而既然父母已经缴纳了咨询费，不如拿这段时间聊聊天，或许还会对他有些帮助。于是林智超现在并不讨厌咨询，实际上，自从他来“看病”之后，父母对他的唠叨都少了一些。
　　进了咨询室后，林智超坐在椅子上东张西望，他喝了口徐扬递给他的汽水，说：“你的房间有点乱，比那老东西的房间乱一些。”
　　他话里的“老东西”指的自然就是老黎，徐扬看着他，不置可否。
　　林智超又说：“但你长得还算可以，就是可惜了，老了点。”
　　徐扬问：“你是希望咨询师的年龄与你更接近吗？”
　　“不是，”林智超说，“我是说可惜了，你不能去参加偶像比赛，你知道偶像练习生吗，知道青春有你吗，知道以团之名吗？”
　　他停了下来，期待地看向徐扬的眼睛。但徐扬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林智超有些失望：“所以说你老了，竟然连这么火的节目都不知道！你要是年轻一些，可以和我一起去报名，就是可惜了……不过我喜欢你，你比那老头有品位，你还知道达菲熊。”
　　他指了指桌上的那只小熊，“现在很火的，是抢钱F4组合里的。”
　　徐扬看了一眼小熊，并未将关注点放在上面：“你是说你想报名偶像比赛？”
　　“是的！”林智超重重地点头。
　　林智超说，近两年以偶像练习生为主题的综艺节目十分流行，只要你怀揣梦想，又肯挥洒泪水，就能站上梦想的舞台，成为全民的偶像。他现在的梦想就是站上舞台，成为一名偶像，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占据队内的C位。
　　“节目的最后会有几个优胜者，一起组成一个组合，C位就是组合的中心，相当于队长的角色。”林智超兴匆匆地解释着，“成员要会一定的技能，比要会唱歌，会跳舞，或者会饶舌。我唱歌是不行的，但是我可以学跳舞，我也可以念rap，我学习很快的。”
　　林智超的母亲曾单独找过徐扬，说林智超不去上学，尽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原本在学校的成绩很不错，老师觉得他是能上一本大学的，但他却竟然想退学，去参加什么不靠谱偶像比赛，这让他的母亲又是心急，又是生气。
　　但林智超实在没有什么偶像的长相，他的个子瘦瘦长长的，属于学校里常见的那种瘦长条，配上平淡的五官和一副厚底眼睛，是个有些文弱的书呆子气质的学生。如今他身穿的衣服，和佩戴的帽子，都太具攻击性了，在他的身上显得十分违和。
　　但林智超说，只要他有实力，他就一定可以成功，而且他现在算是完全没有打扮的状态，等他一做造型，再画个妆，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徐扬没有抨击他如泡沫般的梦想，甚至算得上是聚精会神地听完了他的描述，而后温和地问道：“为了你刚才说的梦想，你已经做了那些努力了呢？”
　　林智超想了会儿，说：“我已经调查过了，如果没有经纪公司，也是可以报名比赛的，等下次一有新的比赛我就去！最近我在跟着带子练习饶舌，比起市面上那种纯语言的饶舌，我更喜欢周杰伦的风格……我知道你一定会奇怪，为什么像我这种年纪的人会喜欢周杰伦，他是你们时代的偶像，但我就是喜欢……跳舞的话我还没找到地方学，学跳舞需要钱，我爸妈不同意出钱。”
　　说到这里，林智超的唇线抿成了笔直的一条，他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希望独立的，他们讨厌被家长束缚的感觉。
　　徐扬却没有说什么，而是十分自然地问道：“如果去学跳舞的话，你想学什么舞种？”
　　“街舞。”林智超脱口而出，“我觉得街舞特别酷！”
　　跟着林智超又滔滔不绝地描述了他对街舞的喜欢，以及对街舞比赛街舞的热衷。他说如果哪天他偶像选秀选不上，就要去试试街舞比赛。做一个舞者不像做偶像，对长相的要求不高，而且更加靠实力说话。当然，如果他也能学习唱歌，他更想做个唱跳歌手。
　　很快，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过去了，林智超似乎还想继续说下去，但他咬了咬嘴唇，似乎想要营造一个很酷的形象，挥了挥手，走了。
　　不出徐扬的意料，林智超刚出去不久，他的母亲就进来了。林母忧心忡忡地坐下来，怀里抱着一只灰色的皮质大包，是个名牌。林母问：“今天聊得怎么样？”
　　徐扬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如果您的儿子向您提出需要学费……去学习唱歌跳舞，在经济允许的情况下，请尽量满足他。”
　　林母呆了一呆，忽然睁大了眼睛：“这怎么可以呢，这是不务正业啊！”
　　徐扬说：“我和您儿子聊了一聊，觉得他很聪明，做事也很踏实，他以前应该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吧？”
　　林母点头：“是呀，他以前特别好！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他竟然变成现在这种样子！”
　　“一个一直轻易成功的人，是不知道很多事情是达不成的。”徐扬慢慢地说，“您的儿子是个懂得坚持的人，如果不让他去学唱歌跳舞，他是不会放弃的。”
　　林母叹了口气：“这倒是的，这小子的脾气像他爸，特认死理，要是把这功夫花在学习上，他说不定能上清华北大呢！……我家经济条件倒是可以的，给他出国留学的钱都准备好了……既然徐老师你这么说了，我也就豁出去了，他想学唱歌跳舞，我就让他学，我看他能不能学出朵花儿来！”
　　徐扬嗯了一声：“麻烦和您的先生也说一声，这段时间尽量地支持他，不要对他冷嘲热讽，也不要过多地谈及上学的事情，我们可以先观察一下情况，再看看后续的处理。”
　　林智超的母亲有些犹豫，又有些憧憬地，点了点头。
　　

　　☆、第五章 有条件的爱（4）

　　
　　与咨询中心的老黎闲聊的时候，老黎向徐扬分享了他对林智超个案的分析。
　　老黎说：“这孩子的问题，表面上是厌学问题，但实际上是同一性问题。”
　　“同一性”概念是由埃里克森首先提出的，属于他的“八大阶段理论”中的其中一个阶段的重要话题。该理论将人的一生分为八个阶段，强调人在每个阶段都有急需解决的问题，如果解决好了，将获得某种珍贵的品质，如果解决的不好，则将形成残留，并持续影响下一阶段的发展。
　　“同一性”对应的是第五个阶段，即人的12至18岁时期，青少年成长到这个阶段时，开始将别人对自己的评价与自己对自己的认知进行整合，并产生自己是谁，想成为怎样的人的初步设想。此阶段如果良好度过，人将对自己有清晰的定位认知，并对未来做好准备，即形成良好的同一性。而若未良好度过，则会感到混乱，对未来感到迷茫。
　　“以前的人很少有这种问题，因为社会角色太简单了，铁匠的孩子做铁匠，厨子的孩子做厨师，他们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谁，将会成为谁，虽然没什么选择，但也没什么困扰。现在的人就不一样了……”老黎摇了摇头道，“现在有各种各样的职业，各种肤色的人，媒体每天在都灌输新的价值观，孩子们太容易感到混乱了……就说林智超吧，他光知道要读书，却不知道读书是为了什么，既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读书，那就不读了，反正那些不读书的人很多也成材了，甚至过得比读了书的人还要好——你说是不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