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衣公子缓缓道,“阿萤将你这双眼睛作为报答送给我可好?它会跟我在一起一辈子,也算是成全了你的情谊,不是?”
阿萤惊恐的瞪大了眼,男人眼中极为认真的神色并不是在说笑。她浑身抖成了筛子,突然拼命的挣扎起来,歇斯底里,却始终挣脱不出一分。泪水不可遏止的流下来,她开始苦苦哀求。
“公子,不要挖我的眼睛,求你了,只要您放过我阿萤做牛做马都会报答你的,公子………………………………”
男人温柔一笑替她拭去泪水,眨眨眼,柔声道,“莫要再哭了,若是哭坏了眼睛,怎生可好?你放心,我会好好安顿你的,即使没了眼睛阿萤依然可以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阿萤,太贪心了可不好哦。”
阿萤呆呆的望着男人,突然撕心裂肺的哭起来,既是对曾经绮丽美好的绝望,也是对她未来的惶恐,未来,也许她再也没有那种东西了吧…………而她所有的感情已经终结在这个男人身上——王怜花!
“你,你说什么,换眼?”花如令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惊呼道。而赶回来的其他几位花家公子也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王怜花微微一笑,“是,用新鲜的活人眼睛换下七童的。”
花满城尖声道:“活人眼!怎麽可能?”
花如令也沉下脸,闷声道:“七童不会同意的。”
王怜花点点头,“我当然知道七童不会同意,不然我们又何必在这里商量。”
花满轩身为花如令的长子,如今已经年过四十,足足比花满楼大上十多岁,几乎把这个弟弟当作儿子般养大。他一直对花满楼的失明更耿耿于怀,如果他当初他能多加照看幼弟,也许……
花满轩抿紧唇,良久,出声问王怜花道,“这个法子有没有危险,你有几分把握?”
王怜花意外的瞧了他一眼,缓声道;“八成以上。”
众人抽口冷气,心下不可抑制的雀跃。即使他们知道,如果真的要医好花满楼必然要牺牲另一个人,但是有什么比亲人重获光明更加更加令人欣喜若狂的呢?而花满楼值得拥有更好的!
花如令舔舔干涩的嘴唇,“你确定?”
王怜花微微笑道,“当然!”
花四公子花满庭突然道,“你怎样证明你能办到?要知道这可是关乎另一条人命的事。”
人命,即使能保住命但没了眼睛那个人又要如何生活呢?花家众人都冷静下来。
王怜花意味深长得笑道,“最直接有效的法子,花四公子难道不知道吗?”
花家众人齐齐变了脸色,他们当然知道!花如令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下去。他再如何侠义心肠,可他终究是一个父亲,一个垂垂老矣,牵挂着失明幼子的可怜的老人。
王怜花故作无奈,嘻嘻笑道,“瞧,花四公子何必问呢?”
花满庭冷笑道,“我是本不该问,那你又何必说呢!”
王怜花笑道,“俗话说,法不责众。在下一个人可担不了那许多的罪过,少不得要拉上各位兄长和花伯父,万一漏了消息,你们也知道七童的脾气扭得很。”
花满庭怒极反笑,“你好,好的很!”
王怜花一揖到地,谦虚道,“过奖,过奖。”
花三公子花满园拉住几乎要跳脚的花满庭,沉声道,“七童的眼睛是一定要治的!如果当真需要活人的眼睛,那麽我们也可以从死牢里买下一个死囚,一双眼睛换一条命,相信还是有人会乐意的。”
这个法子虽然也有损阴德,但是显然更容易被人接受,起码花家众人都默认下来,等事情一结束他们可以将那人秘密的养起来,保证他一辈子衣食无忧,也算对得住他了。
“王公子看,这样如何?”花满园看向王怜花,诚恳的寻问道。
王怜花目光微闪,笑道,“自然一切当如四公子所说。只是七童哪里……”
花如令深深吸了口气,目光从众人脸上掠过,缓声道,“这辈子,七童都不会知道!”
众人沉默,王怜花满意笑道,“花伯父明鉴。”
陆小凤好像一直在城里东逛西荡,兜了不少圈子,就算有人在盯他的梢,也早已被他甩脱,他当然不能把任何人带到合芳斋。他是从后门进来的,后园里人声寂寂,风中飘动着菊花和桂子的香气,连石榴树下,大水缸里养的鱼,都好像懒得观。
陆小凤本来是想找西门吹雪的,决战已迫在眉睫,生死胜负还未可知,这一别很可能就已成永诀,可人到了门前却又开始踌躇起来,竟是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
“扑哧——”有人笑出了声,陆小凤循声望去,六角小亭里,欧阳情正倚着栏杆瞧着他。菊花是黄的,栏杆是红的,她却穿件翠绿色的衣裳,柳腰盈盈一握,苍白的脸上病容末减,仿佛弱不禁风。园中的秋色虽美,却还不及她的人美,陆小凤好像直到现在才发现,欧阳情竟是这么样一个美丽的女人。
欧阳情笑道,“你方才的样子活像一个害羞的大姑娘。”
陆小凤当然不是一个大姑娘,所以他有些尴尬,手足无措的走过去,勉强笑道:“你的病好了?”
欧阳情点点头,轻声道,“坐。”她的表情很冷淡,一点也看不出来像是十三姨说的那样喜欢自己,莫名的,陆小凤松了一口气。
“西门吹雪不在。”欧阳情说道。
陆小凤点点头,西门吹雪如果在的话也不会任由他在自己的门口打转儿,也许会拿剑戳他一戳也不一定。只是……
“他不应该出门的。”陆小凤道,深深皱起了眉头。西门吹雪在杀人前总是有很多讲究,更何况他如此重视这次的决斗。
欧阳情嗤笑,“谁知道呢,你很担心他?”
陆小凤理所当然的回答,“我们是朋友!”
欧阳情突然旁边指了指,陆小凤才发现栏杆上拢着个蜡像。王总管的蜡像,一个太监。
“我认识他”,欧阳情的脸上露出嘲讽,“他曾去过我那里,二两个南海剑派的剑客来找他,当时孙老爷也在。这老头子连碰都不敢碰我,生怕我发现他是个太监,他一定想不到,就因为我已看出他不是个真正的男人,所以才会留下他。”
陆小凤的眼睛亮了。王总管约那两个海南剑派的人在妓院中相见想必是为了要商量一件很机密的事。而孙老爷的死,欧阳情中毒恐怕也和它大有关联。事情好像有些头绪了,陆小凤忍不住笑起来。
“你笑什么?”欧阳情问道。
陆小凤道,“我刚刚把所有的烫手山芋都送给了别人,你说这算不算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欧阳情道:“烫手山芋?”
陆小凤道:“缎带!”
欧阳情更不懂,“什么缎带?”
陆小凤立刻就向她解释,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吹胡子瞪眼活像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陆小凤道:“只可惜你的病还没有完全好,否则我一定替你留一条,让你也去开开眼界。”
欧阳情道:“那晚你去不去?”
陆小凤道:“当然要去。”
欧阳情道:“你的缎带呢?”陆小凤怔住,忽然跳起来,冲出去。
第二十章
花满楼躺在一张床榻上,一刻前他方才以酒送服了麻沸散。药劲有些大,四肢逐渐失去知觉,有些肿胀感,头脑也渐渐晕眩起来。
“怜……花?”花满楼艰难的唤道,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安心睡一觉,很快就会好的。”王怜花的声音很温柔,轻声诱哄道。
头上似乎被扎入了什么,花满楼终于抵挡不住汹涌的倦意,沉沉昏睡过去。
王怜花用银针反复在花满楼的眼皮上试探,见他真的没了反映,才起身打开隔间的门,里面同样躺着一个昏睡的男人,旁边站着的是花满园。
“交给你了,我们和爹爹都守在外面。”花满园郑重地说道,目光落在花满楼身上。
王怜花点点头,花满园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出门,小心的掩好。
王怜花嫌恶的瞧着榻上一脸猥琐的男人,从衣袖里掏出一个描花小瓷瓶,将里面褐色的液体分别点在男人的眼睛里,男人的身体开始微微抽搐,眼睛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着,王怜花冷冷笑道,“放心,纵使用不到你的眼睛,也会让你安心拿到好处。”
再不多看一眼,回到花满楼身边王怜花俯下身温柔的在他唇边落下一个吻,浅浅一笑。弯下腰从他床榻底下拖出一个女子,女子一脸木然,空洞的双眼再没有一丝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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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凤不是凤,是个大臭虫,
臭虫脑袋尖,专门会钻洞,
洞里狗拉屎,他就吃狗屎,
狗屎一吃一大堆,臭虫吃了也会飞。”
这是什么词儿?简直不像话。
陆小凤又好笑,又好气,他当然知道是谁编的,司空摘星显然又来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