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城心中一跳,猛地坐起身,厉声喝问道,“王怜花,你怎麽在这?”
王怜花轻笑道,“六公子说笑了,在下可是受六公子之邀前来品酒赏画的,不过这画还没赏这主人家却醉倒了。七童方才去端醒酒汤了,这时也该回来了。”
话音方落,果然花满楼回来了,端着海棠花式雕漆填金茶盘,里面放了一个荷叶盖盅,知道花满城已是醒过来,好笑道,“醒的到快,往日里号称千杯不醉,如今可算是打嘴了。”
花满城呆愣住,迟疑的问道,“我方才……在喝酒?我怎麽一点印象也没有?”
花满楼无奈道,“你不仅喝了酒还撒了酒疯,一个劲儿的拉着怜花唱小曲儿,曲子倒是奇怪,也不知道是哪里听来的。”
花满城心下疑狐,将信将疑。脑袋里自然是空空如也,半点印象也无。可花满楼却是个从来不说谎的人,更不会拿这样的事骗他,当下也只得应付道:“大概是从荒漠边陲听到的小调吧。”
花满楼见他脸色不好只当他累了,便拉上王怜花回房休息。
“六公子”,在踏出房门的一瞬间,王怜花突然转头弯起嘴角,眼中忽明忽灭,影影绰绰。
“如果总是梦魇不若点些灵犀香,千万要保重身体才好。”
花满城一怔,竟是从脊背升上一股寒意。
“呵,呵呵,哈哈……”王怜花闷笑起来,断断续续,一声接着一声,趴伏在自己的手臂间,只露出一双眼睛阴沉可怕,冷若刀锋,隐隐带着些癫狂竟泛起血丝。
他突然又想到了沈浪,曾经也感叹过既生瑜何生亮?如今看来,他王怜花步步为营,勾心斗角,心比天高竟都是一场笑话!他注定赢不过沈浪,无论他的计谋再如何缜密,武功再如何高强,他终究都不过是一个书中的配角,命运,早已成定数!而沈浪呢,他也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棋子罢了!
王怜花从未想到能从花满城的嘴里套出如此惊天的秘密,但他相信自己的摄魂术,就算花满城能骗过自己也骗不了他!
若他上辈子是个注定的失败者那又如何呢?既然他现在出现在这里,那便是我命由我不由天!他偏偏要和老天斗一斗,老天爷让他活的,他王怜花偏要让他死,老天爷让他失败的,他偏偏就要成功!
至于花满城,王怜花微微眯起眼,他就是要留下他的命,让他亲眼瞧一瞧他所知道的不可更改的命运,在他王怜花面前也不过如此。或许,王怜花冷笑他已经意识到了……
那麽接下来……或许更有意思也说不定……………
帝都,郊外一处不知名的别院,
叶孤城在练剑,并没有任何花哨的剑法,只是单纯的举手,挥剑,劈,砍,刺,反反复复,不知疲倦。他的剑很快,一次比一次更快,越快也就越冷,越冷也就越锋利,锐不可当!
宫九站在很远处瞧着,他瞧得很入神,眼中心中竟都只那一个人影,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甚至连身体都不自觉的颤抖起来。记得第一次见到叶孤城时,他背对着自己端坐,身材挺拔,穿着身雪也似的白衣,待到转过身时,那双孤寂冷峻的眼眸,就那样烙印在心底。
宫九曾经以为自己很喜欢沙曼,因为她美丽,骄傲,冷若冰霜,仿佛高山雪峰上的冰花,难以驯服,可望而不可及。更重要的是,她很像自己早已过世的母亲,虽然只是形似,但他也愿意多给她一份与众不同。沙曼也曾经很喜欢他,卑微而小心,用温柔的眼波注视着他,直到发现自己那与众不同的爱好,曾经的期待,化为了厌恶,爱慕变成了憎恨,其实她的感情也不过如此…………而叶孤城是不一样的!
收剑,入鞘,叶孤城深深吐出一口气,回头,一眼便瞧见宫九。
“为何不多披一件衣裳?”叶孤城皱眉,缓步走过来,宫九只穿了件芙蓉雪锦单衣,握上他的手,果然已是一片冰凉。
宫九笑道,“你的剑,很好!”
叶孤城点点头,“自然。”他自幼习剑,每日不辍,其中艰苦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他就是剑,剑即是他!他既不用谦虚,也更不必谦虚!
“南王那边准备的怎样?”叶孤城边走边问道。
宫九嗤笑一声,“藩王私自入京,可是死罪。那个老乌龟如今缩头缩尾只恨不得钻进地底下。成日里以为捧着,哄着王安那个老太监,养上几个死士就能成事?不过,多亏他也没做些多余的事情。”
“那就好。”叶孤城放下心,他和宫九的布置仍不可说是万无一失,局势瞬息万变,更何况还有陆小凤那样一个变数。如今一动倒不如一静,以静制动方是上策。
宫九又道,“这几日上面也是动作频频,有消息贲虎营近日悄悄拔营,如今驻扎在城外二十里外的密林里,只要城里稍微有些动作即刻便能入京勤王。恐怕今上也存了心思,想要将计就计,拔除隐患。”
叶孤城叹道,“以身涉险,总非明智之举。”
宫九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当今圣上胆子够大,手腕够狠,心思够细,能坐在那个位置上总是有道理的,毕竟强者为胜。”
叶孤城道,“我到不知你竟如此推崇他。”
宫九叹道,“只可惜我们注定要是敌人,纵使不是,也不会成为朋友。”
叶孤城突然问道,“你也有朋友?王怜花?”
宫九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王怜花?如果谁要是真的把他当朋友,恐怕被啃的连骨头渣滓都不会剩下。我的朋友只有一个——你,叶孤城。我只信你一个人,也只愿信你一个人。”
叶孤城有片刻的怔忪。宫九明明是带着丝寒冽气息的薄唇,压在他的皮肤之上,却感觉像是被火灼着般。他恍惚间似乎明白了些什麽,握着宫九的手紧了紧,彼此的体温交汇着,渐渐都暖了起来。宫九的身上总是有股清冽的气息,疏淡,却极其好闻是他特有的味道。
叶孤城突然笑了道,淡淡的,却格外柔和。“正好,我也没有朋友。你可愿当我的朋友?”
“好!”
第十九章 万事俱备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
女子面前的漆案上放着一把古琴,保养得当的修长手指拨动着一根根琴弦,流水样的淙淙之声便从手底下缓缓泻出。她的歌声温柔又多情,一双琉璃般浅褐色的眸子充满了万般柔情与缠绵之意,静静的落在对面一身绯衣的年轻公子身上更多了几分痴缠。
那样鲜艳张扬的红衣,再也没有男人能把它穿得如此好看,艳若桃李,静若处子,却绝无半点阴柔之气,端的是风华绝代,英姿勃发。
“公子。”一曲终了,女子款步坐到绯衣公子的身边,柔声问道,“阿萤唱的可好?”
“繁音忽已阕,雅韵诎然清。阿萤的歌自然是极好的。”绯衣公子含笑赞道。他的语气再真挚不过,女子轻咬着樱唇,如玉的脸庞悄悄泛起红晕,媚眼如波,既羞且喜。
女人的心有时很容易满足,哪怕只是心上人的一句称赞,便可以令她欣喜若狂。
阿萤伏在绯衣公子的膝头,男子垂手温柔的抚摸着她乌亮的柔发,怜惜道:“阿萤的身子还是很单薄啊,我送你的药可都按时用了?”
“不敢让公子再为阿萤操心的。”阿萤的笑容越加甜蜜,仿若六月里江南温柔明媚的阳光,没有一丝阴霾。
緋衣公子突然问道,“阿萤,我待你好不好?”
阿萤诧异的抬起头,仰望着他俊美的脸庞笑道:“公子待阿萤很好,很好。如果不是公子,恐怕阿萤就要沦落到下九流的地方去了。阿萤很感激公子,愿意一辈子都侍奉在公子身侧。”
绯衣公子伸手抚摸上她的脸颊,叹道,“傻姑娘,一辈子很长不要轻易做出不可能的许诺。”
阿萤咬牙,鼓起勇气扑进了男人怀里,颤声道,“阿萤不会后悔的,求公子怜惜。”
绯衣公子叹息,伸手揽住她,在那纤细的腰肢上摩挲。阿萤只觉那手掌所及之处,又是酸,又是痒,又是麻,又是酥,那滋味直钻进她的骨子里,又是说不出的舒服,竟忍不住娇吟出声,顿时脸上一片嫣红。
“公子!”阿萤痴痴地唤了一声。
绯衣公子垂首在她白皙的脖颈间,柔声问道,“阿萤,我对你这般好,你可愿意回报我?”
阿萤知觉满心的欢喜,颤声道:“愿意!阿萤的一切都是公子的!”
“果然,是我的好阿萤……”公子轻笑起来,他秀美的手指从阿萤的额头滑落至她的眼角,“阿萤,你的眼睛真好看,和他很像,很像……,也许再过不久,他也能用这样的眼神瞧着我……”
“公子?”阿萤迷惘的望着男人的脸,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