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错愕、震惊、气愤、难过、羞惭、无措,一时之间连自己也脱口而出一句“他妈的”。
按理说,这三个字江白其实并不常用,一般是紧急到焦愤时才会冲出。而现下,大脑急速膨胀,所有人生七苦七情六欲通通聚在他脑中不断不断呜呜哇哇乱叫,搅得他都无法在宇宙中捉到自己,正漂浮不定,恰好看到那三个字,脱口一出,忽而眼前一亮,灵魂终于回到肉身上了。
这脸皮极厚的江大组长,破天荒地脸一红,目不敢四射。
想来倒不是因为这三字。
杨思凡暗暗稳了稳心绪,率先打破这尴尬到每人都犹如站在火山口的气氛。她一按继续播放,“接下来,这人估计要调查一下。”
视频中的江白久久没有回神,混沌的双眸依旧又晦又涩难明。待本能摸着右脸的手一放下,画面中突然闯进一个人来。
那人一身正装,一把扭住江白的手将他压在车盖上,给他打了一管不知什么东西,看着他渐渐静下来,松手,就任由他像一团软软的泥巴般萎在地上。
他将针头一拆,放进保护套里,而后将针管与针头一把塞入上衣袋子里。抬起眼,扬唇便风流笑着:“长卿,好久不见。”
柳长卿将烟掐灭在车盖上,他一身像那落了厚厚冰雪的大地,又冷又硬,却有一股无端的干净,这一来便更像那总是遥看人间却从不动情的秋月。他的语气有一丝慵懒:“方玖哪,处理掉他,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细心的小伙伴会发现,其实柳某人这一章已经是第二次怪怪的了。
去某、某、某网站逛了一圈,扫了扫言情,5555,画风不对啊,我还是静静呆在这水底吧。上班时间到(没错,是周六>_<),同学们、社会们,大家共勉。
☆、飞鸢3
“这可是检侦组组长哟。”
“抱歉,那你说如何办?”
方玖笑得灿烂,在沉黑的背景里,却如鬼魅。他不语,将地上的江白扶起,而后三人一同消失在画面上。
杨思凡看一眼面色不善的江白,抿了抿唇,犹豫许久终说道:“看画面景物上下移动,再结合到今早六点多白大出现在监控下,猜测他们是将你放在驾驶座上便离开了。”
江白深呼吸一下,两下,三下。冷冷哼笑一声,道:“把这位方医生请回来吧。”转头,“秦晚,血检除了没见过的,还有什么?”他看秦晚仍旧愣着,一把飞一个文件夹过去,“秦晚!”
他没躲开,硬是吃疼。“什么?”
“血检除了你没见过的,还有什么?”
“哦,镇静剂。”
“嚯,就是那一管东西吧。真该祈祷,它的药效接下来还有!”江白腾地站起,一脚踢飞一张厚重的木椅,吓得众人躲闪不及。
“白大······呃,小江,你冷静一些,冷静一些。”由于如此一来,江白的同伙嫌疑打消了,欧阳燊便挡在他面前,极尽抚慰:“那什么,这样,你先回办公室冷静一下,随后再跟顾谷他们去光若,怎样?身为公仆,千万双眼睛盯着,难免要踩些陷阱,你也不用太在意,这里谁没笨过那么几回不是?你看,我先前不是······”
“二老大,”江白以目光作刀,一把一把朝他切过去,“我很冷静。张朗,带人去乐安将方玖‘请’回来。顾谷,你带人去惊舆山勘察,有什么发现即刻报告。二老大,你带他们去光若部署,我与杨思凡留下——审讯。”
欧阳燊掏出手机,快速拨了个号码,转身走出去前语重心长交托重任:“思凡哪,好好看着你白大,切记别跟着他冲动,不然所有处分是你白大担的。”
杨思凡点头,心却想:规定是白大一人揽的么?
秦晚看她有点懵,拍拍她肩膀,悄声道:“副部是怕你爱其深恨他人切,一下陪着白大冲动。你可记着了,所有后果都是白大担,你可要为你白大想想哪。”
杨思凡脸倏地一红,只点头作应。
江白正五味杂陈压在心头,他就如一座活火山,随时一触就爆,众人自然先逃为上。他一抬头,不见了人,“郑懿呢。”
他走到走廊上喊道:“郑懿,我昨天叫你查的东西有没有查到。”
郑懿转身,抱歉地一龇牙,道:“对不起白大,没查到。”
江白挑眉,阴沉沉倚在门框上看着那群渐远的人。
欧阳燊挂了电话,问:“他叫你查什么?”
“哦,昨天在临天望洋吃饭时知道柳教授是孤儿,直到22岁才被莫教授发现领了去学文学。白大就让我查一查柳教授22岁之前的事呗,但是连孤儿院都没找着。”
秦晚道:“柳教授的身份,我先前看了,有点意思。”
顾谷白他一眼:“是友还好,若是敌,这‘有点意思’可就够我们跑断腿了。”
一个小时后,江白携一大叠资料拉椅坐下。将资料在面前重重一放,翘了腿,将双手放在脑后。
“我看了一下日历,连着三天诸事不宜哪,难怪我这么倒霉被人扇了两次还要挨一次骂,最后还被人丢在荒郊野外的。想我江白,从未如此狼狈呢。”
柳长卿一脸清淡,朝他轻轻点点头。他坐得很端正,还是那般从容清逸,双手随意搭在膝上。
杨思凡脚步带风从外走进来,门一关,掀起一阵风。那风一吹,将刘长卿被发半覆的左额露了出来。那里有一块淤青,四分之一巴掌大小。江白见了,淡淡扫开眼去。
杨思凡坐下,整理着资料。
江白笑笑,很轻很轻,宛如春日的杨柳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故作利落地撕开口子,朝他递过去。“柳教授吸烟么?还没开始,来一支放松放松?”
柳长卿淡淡摇摇头,温声道:“多谢,我不吸烟。”
杨思凡闻言一抬头,瞬间又低下头去。这反应自然落在了柳长卿眼里,他微微笑着,连眼底亦荡漾着柔和。
江白把烟一放,没有寒山的睥睨之姿,只平和地问着他:“柳教授多少岁了?”
“二十八。”
“昨天听说你22岁在莫教授等人那学习,26岁便做了A大教授是么?”
“是。”
“那22岁之前,你在哪里,做过什么?”
他头微偏,似在努力回想。片刻,他笑着摇摇头。眼角看到杨思凡就那般坐着看着他,他似是想起先前杨小姐那惊天动地的一拍加“说话”,他开口:“不知道。”
“你是孤儿?”
“可能吧。”
“那谁给你弄的身份证?”
“莫教授托人办的。”
“没有任何记忆?”
“没有。”
他在一叠资料里找了找,抽出一张,边浏览边道:“看你的医院记录,也没有什么创伤后遗症,那你是怎么失忆的呢?”
柳长卿似是有点讶异:“失忆?或许吧,不知道。”
“你之前说过钱小姐六年前帮助过你,能说说是什么事吗?”
江白的语气好平静,似乎再跟好友聊天一般。这虽令杨思凡疑惑不解,但又不好打扰,便干脆自个儿拿起笔录纸,开启手动打印机模式,一页一页的。
但若说江白的是好友相见的语气,不如说是一场逐渐攻破敌人心理防线的折子戏。
柳长卿看出来了。他眉头微皱,眼底没有先前做笔录时的掩盖与难过,却有些迷茫。“那时初来五灵,是记忆最开始的时候,记忆中那是一个雨天吧······”
天雷阵阵,大雨倾盆。闪电劈开一盏盏万家灯火,送来一束束悲凉的风。汽车犹如一头头睁着巨眼横行的怪兽,在耳畔呼啸而去。幸亏这怪兽不吃人,否则他早已不知死多少遍了。
雨夜,总带着些阴狠,又总带这些希冀。天一明,便又是洁净如新的时日。
他蜷缩在臭气熏天脏水溢流的垃圾桶旁,看着那些流浪猫狗冒着大雨翻着垃圾桶中的美味。蝼蚁偷生,只要能活,一切都百无禁忌。
那些猫狗打了起来,最后是一只凶恶的黑猫赢了。黑猫大叫一声,似乎在庆贺自己的胜利,又似在宣示主权,一转身跳进了垃圾桶。
良久,他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那只胜利的黑猫,还未等他拿出来,那猫便在垃圾桶内将他的手划了个遍。那些利爪,刺入手里,毫不怜惜地拉开一道道血痕。一爪又一爪,发狂了似的。雨水融进肉里,生疼生疼的。
他却不作声,依旧倔强地抓着那只毫不客气甚至带着愤恨的黑猫,不敢松开一瞬。
那只猫被他捏疼了,自己也挥得不想再挥爪子了,便将所有精力放在逃脱之上。它挣啊挣,那种决心与努力就如它要活啊活一般,不侧漏一丁点儿。
他终于腰肢猛地一扭,估计是没气儿了,肚皮一瘪,挣了出去。那只黑猫凄惨惨喵呜一声头也不回逃掉了。
剩下的猫狗,或蹲或站,在雨幕里,不敢靠近一步。
柳长卿拔出遍体鳞伤的手,满目疮痍。他站起,翻翻垃圾桶,找出些剩饭剩菜,握在满是血痕的手里。他怔怔看着这些他认识的东西,一点一点默默叫出名字:菜心、鸡蛋、米饭、面条、鱼骨、面包。他抬头环顾:汽车、红路灯、雨、闪电、灯、高楼、窗户、人、猫、狗、垃圾桶。他都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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