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江组长面前,何人能耍聪明?”他嗤笑。
“你就很聪明。”江白冷笑。
“聪明的人不会问,可我偏偏问了。”
“是呢,这才是你的聪明,不,高明之处。”
“怎么说?”
江白上了一段大直路,抽空偏头看他脸上的笑意几秒,笑而不语。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聪明的人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问什么。若是乱问,自证不了清白不说,甚或会惹嫌疑。他向来很少问与己无关之事,可作为一个普通人,对“红眼睛”这陌生的词汇意象感到疑惑,才是正常。所以,他是聪明的。
柳长卿敛笑,垂眉,抬眸,还是镇定自若的风云不变。“你在怀疑我什么?”
“如果怀疑你,怎会带你接触案发现场?”他说完,目视前方的眼再也没有与他视线相触。
良久,寂静而波涛暗涌的空气中只听得柳长卿说道:“或许我该从头开始自辩。”他顿了顿,“乐天酒吧失窃那天,我的确去过钱浅办公室,只是却没有拿到作弊学生名单,也没有拿走吊坠。我与钱浅是普通朋友,六年前认识的,她帮助了我。至于为何她要跟你们说是我女朋友,我不清楚,也没有兴趣去问,权当她为了解除我嫌疑的借口。”
“后来名单拿到了,你也看过。”他转眼看他一眼,瞬间便又跃开。他看见江白的脸上正绽开笑颜,残酷地等着看好戏一般。原本撑在把手上的右手,徐徐放下,与左手交握在膝上。他继续说道:“梁博生自杀的事,以及他为何坚持来听我的课,我不清楚。自杀后续调查先前你说过找不到他妻子,原因如何结果如何我没兴趣知道,自然不会过问。听课权当是他兴趣所在而已。”
江白打断他:“你好多‘权当’,那你在意什么?”
柳长卿不理会他,自顾望着车窗外早已热闹起来的街道。在早餐店袅袅升起的烟气中,继续着:“那只忽然出现在浴室的黑猫,我不知道它如何出现又为何要袭击我,更不知道它爪子上涂了毒。若不是你······我会是下一个陈枫。去卡瓦里省,的确是去找《乾坤事纪》了,你若要查,可以去问问当地的考古学家,他们见过我那一日那一刻在那里。”
汽车上宏伟的云长跨海大桥,波光粼粼的海面正跳跃着生命的火焰,几只海鸥坐在浪上颠沛,却依旧安稳如山。
柳长卿叹口气。“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信不信由你。”
江白打下挡光板,挡住了东方的热烈。他依旧那般看笑话般笑着,“你说的这些跟笔录一模一样,有许多‘权当’,也有许多‘不知道’,我就当信了。可你有些可没讲,那我是信还是不信?”
柳长卿惊愕地看着他,眼里除了震惊便是厚厚的疑惑。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想。可他却硬生生将疑惑盖住震惊,问道:“还有什么?江组长可能提个醒?”
车子加快了速度,惊飞了一只桥架上蹲坐的海鸥。
“那份作弊名单,真的是作弊名单?”
“是。”
“没有错漏?”那一个“江渚”浮在脑中。
柳长卿迟疑瞬间,答道:“没有。”
他迟疑了,江白如此想着,却问:“方玖与案件没关系,我也权当是了。但有一个问题,不知道柳教授可不可以清清楚楚毫无保留地告诉我?”
柳长卿不作答复,看着他的眼中微波闪动,或许只是映照了海中的粼光而已。
“你一个人,为何要三种血?”
柳长卿指节泛白,低眉沉默。缓缓偏过头,答非所问:“你若相信我,把我就地放下。若不信,没必要再问。”
江白那令柳长卿极其屈辱难受的尖锐笑容终于收起,重新覆上游戏风流的神情,道:“不好意思,此处禁止停车,再扣下去分就没有了。”
柳长卿闻言,对着大海满目流光,笑得苍凉。“仪式,的确还没完呢。”他长长吁口气,忽而涌上凉薄的幸灾乐祸,“若我是这一连串事件的主谋,你就算这般扣着我,又能如何?”
江白哈哈一笑,“你装没装睡我一眼就看得出来,若要抓你,时间而已。或许我该告诉你什么是‘红眼睛。’”他睥他一眼,眼角有一丝阴狠。“那是一种死后眼睛变红的人类,不知道如果将柳教授的一只眼睛挖出来,这只······”他抽出右手重重压了一下柳长卿闪着不可思议神光的左眼,缩回手重新搭在方向盘上,“······死了的眼睛会不会也变红呢?”
柳长卿汗毛倒竖浑身一寒,须臾后拉开车盒子——属于江白的车盒子,翻出一包葡萄糖来。浅紫的袋子,蜿蜒着几个行书白字,清新又诱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扬了扬这包冷冷的东西,笑道:“怕你舍不得。”
“柳教授就这般随意的高估自己?”
“或许吧。”
“若是,那柳教授可接受?”他噙笑,自信满满。
自信满满认为自己绝不会,柳长卿绝不会。
柳长卿撕开袋子,将它扬在狂烈流去的风中。“或许只该喂海。”
“你······”江白怒目看他。他自信的东西都对了,唯独错了自己一番好意遭此践踏而控不住怒气。“赔我十块。”
柳长卿将包装丢回车盒子里,不紧不慢毫无歉意说道:“钱包在方玖车上。”
“我加你chat,你转给我。”
柳长卿哑然失笑,看一眼手机,倔道:“现下九点三十分,一个小时百分之十利息,不足一小时以一小时计,借着。”
“嚯,有钱也不是你这般使的。”
“你搞错了,你自己找方玖拿,他的车抢劫了我的钱包,这账该他来付。”
江白撇撇嘴,自知十块钱打了水漂,加好友也成了空想。
既然不信,那便罢了。
柳长卿悠游站在摩天轮下,顾一眼四周,清清冷冷站着等着江白与秦晚、郑懿会合结束。
远远地站着,远远地看着,似乎那边就是某头狮子的领地与族群,而他一头流浪的瘦狮永远无法融入。不,是他们不愿让他融入。心底一股涩流连通经脉,将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压低了几度。他的眼里,又寂灭无光。
柳长卿拿起手机,拨通了方玖的号码。“方玖,你今日休息是么?”
“是啊,怎么了?”
“能不能来寰球游乐场接我?”
“你怎么跑那里去了?你等等,我这就来。”那头响起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你近来怎么愿意坐我的车了?”
“昨日你来接机是我一个病人拗不过你一个医生,今日还是我一个病人需要你一个医生。顺便······”他停了停,“拿点血清来。”
那头大喜过望,“真的?”
“嗯。”他淡淡应了声,无悲无喜,却有几许无奈与涩然在语声中回环。“还有,带十三块来。”
“为什么?”零头?方玖不解。
“欠了人家的,要还。”
“噢,那行,你先在游乐场等我,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可以到,到了打电话告诉你你来正门。”
“嗯。”
电话挂了,转头见江白正看到猎物般盯着他朝他走来。一到身前,夺了他手机,厉声质询:“打给谁?”
“方医生。”
“他有份?”
“什么?”
他一笑,猫抓老鼠的得意。“你打给他做什么?”
柳长卿无言白他一眼,“让他来接我回家。”
“你是外援,不用做事?”
“你对我投了不信任票,我没必要在这里。”柳长卿看一眼摩天轮下那头紧急聚在一起讨论解决方案的人,说道。
“你不想自证清白?”
“不想。”
江白正要说什么,那头郑懿朝他一边扬手一边喊:“白大。”
江白深深看他一眼,提步朝郑懿他们跑过去。柳长卿环顾四周,寻了路边一张长木椅,倚坐着,失神地看着不远处的海滩。海滩又绵又软,似云;海水又宽又阔,似天。天与地,原本便是混沌一体的。万物皆有根源,唯独他无根无芽。不知往哪里溯源,不知往何处生长,便漂浮在世间,对一切冷嘲热讽与阿谀奉承尽带无谓。
可他毕竟是个人,平日交友寡,只有钱浅、方玖与许容生的人。
目光从远处收回来,猝不及防被人一拍肩膀。他转头,正见一个高贵却又未脱活泼的女子在他面前展开笑颜。
“钱浅?”
“柳教授在这里做什么?来玩还是来工作?”她看一眼那边忙碌的人群,牵了牵手里的小手,将一个七八岁小男孩拉到他面前,笑道:“小珣,跟柳教授说声好。”
小男孩一把撇嘴,“不要,我不认识他。”
“小珣,你一开始也不认识我不是?多交些朋友不好?”
小男孩犹疑了一阵,见柳长卿对他温和一笑,便小声喃喃:“柳教授好。”
柳长卿抬眼看一眼钱浅,依旧笑着。“你好。今天跟钱浅阿姨来玩?”
“不是钱浅阿姨,是钱浅姐姐,她说没结婚不能叫阿姨。”
“是这样的吗?”柳长卿哑然失笑,顺势而下,“你爸爸妈妈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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