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过两次分手,互殴五六次,吵了无数回架,但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真能目送易景行从自己身边走向另一段生活——是易景行一直想要的,“正常人”的生活。
易景行第一次提到这件事,他们二十三岁。
读研与工作的十字路口上陈千本来已经选定了律所,招聘面试都过了,突然获得了学校提供的一个留学机会。他在德国,和易景行隔着七八个小时聊天,然后某一天,易景行突然对他说,我们分手好吗,我不想这样了。
那天的柏林正值凌晨两点,陈千一晚上没睡着。
他想了很多事。
易景行和他不一样,就算他们在一起了,他也不想见光。他对外说和陈千是好朋友,老同学,私底下只有待在两个人的小房间里,他才会和他牵手接吻。换而言之,陈千一早就知道,易景行能接受爱,却不能接受自己的取向。
他有时候会猜测是不是他们遇见的时候年纪太小,如果易景行再长大一点,说不定根本不会有这一段感情存在。
易景行会拒绝他,不再理会他,装作从没有认识过他——哪怕他们相爱。
因为易景行从头到尾都不觉得自己的爱是正常的,陈千一开始劝,后来每次说到这个都不欢而散,他懒得再提,浑浑噩噩地过。
就注定了有朝一日分手,肯定易景行先提。
那次陈千不知道原因,他还没来得及弄明白易景行受了什么刺激,对方又任性地一个飞机来了柏林,说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想和你分开。
他满头雾水地接受道歉,把自己的难过抛诸脑后,搂着易景行安慰了好久。
从那时起,陈千隐隐有预感,他迟早会被舍下。而事实证明,他患得患失也好,心宽如太平洋也好,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而他在易景行的婚礼现场,还是差点没控制住情绪。
腿蹲得有点麻,陈千站起身,音乐好像更小一点了,应该宣誓环节已经结束。可他还不想回去,红着一双兔子眼,对谁都解释不清,于是他抖了抖烟盒,把一支烟夹在指尖,又低头去翻打火机,妄想平复心情。
尼古丁的气味让陈千有一刻安定,他靠着栅栏,低头抽了一口,含着还没吐出来,唇间的烟忽然被人抽走了。
“谁……”他愤怒地抬头,忽然失语。
黑西装的易景行拿着他那支抽了一口的烟,送到自己唇边,叼住了尾端。
场景诡异,陈千想,他和前男友在对方的婚礼上躲在一边小树林,他被塞了颗喜糖,前男友还在旁边抽自己的烟——易景行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他这么想着,顺嘴问了出来,对方的虎牙抵着过滤嘴,无所谓的口气:“我一直都会。”
陈千突然很愤怒:“那你他妈不让我抽说不喜欢烟味?!”
听了这话,易景行瞥了他一眼,仍是淡淡地说:“喜欢和容忍是两码事,你那时再抽下去肺全黑了,我不劝你谁劝你,傻逼。”
陈千:“……”
他现在肺都要气炸了,什么玩意儿!
可他对着易景行的脸就发不出火,从一开始就这样。他看上易景行,纯属始于颜值,高中时的易景行吊儿郎当的气质也挡不住鹤立鸡群,乃至于后面他一头热地靠近,追求,告白,对方始终被动接受。
手里的喜糖应该是巧克力,裹在粉红色的包装纸里,陈千捂了一会儿,感觉到有些融化。他扒开糖纸,含进嘴里,被甜得喉咙都腻了。
“漂亮吗?”陈千说,声音被巧克力弄得有点哑。
“嗯?”易景行先诧异,后领会了意思,“就那样吧,女生能有多漂亮。”
陈千笑了声:“我以为你得娶个天仙呢。”
易景行这次没回答,他抽烟抽得很慢,陈千吃完了糖,想走,但又迈不动腿。他是很没出息,竟然珍惜这时候的一分一秒,哪怕全是沉默。
四重奏的曲目换成了卡农,婚礼必备,每一个音符都在敲打他的神经。
陈千站不住了。
“昨天他们喊我劝你。”易景行突然说,成功拦住了他想逃走的心,“咱们大学一圈朋友,现在就你没成家,快三十的人了,让你早点定下来。”
陈千听得暗自好笑:“我定下来?我和谁?”
“不知道。”易景行说话像叹息,“听他们的意思,你以前不是挺文青的吗,追姑娘绰绰有余,现在那点儿不靠谱小心思都花在哪儿了?”
“这儿。”陈千说,用手指戳了下易景行的胸口。
碰到那朵白色的花,他下了狠劲,再放开时,胸花被扯下来。陈千扔到一旁,上脚踩变了形,终于感觉到了一丝释放的快感。
两个人没话说,直到那根烟抽完。
“烟挺甜的。”易景行说,看了眼包装,没发现所以然后自顾自地说,“都走到这儿了,我能问个事吗?我一直都很介意。”
“您还有介意的事。”陈千嗤笑了一声。
“我们在一起……有十年吧。”易景行捻着自己的指尖,妄图把那点烟味擦掉似的,这动作让陈千很不舒服,“昨晚我没睡觉,就一直在想,这么久的时间,我好像从来没从你嘴里听到一句‘我爱你’。”
陈千盯着他:“所以你现在才怀疑吗?你挺没事做的啊。”
易景行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不过喝多了才会这么想,你不回答也没关系。”
“易景行。”陈千喊他,心口被什么情绪撑得快要破裂了,“我高中就出柜,和你,高考结束在一起,也和你,我今年二十八了。十年时间我身边只有谁,你自己心里清楚,所以这种蠢问题你别来问我。”
一曲卡农结束,他转身就走,把易景行抛在了他的新生活里。
至少这次不是易景行抛下他了。
第六十二章 番外 黑色春泉(二)
两年后,燕城国际机场。
“晒黑了,也瘦了!”许清嘉接过陈千的行李箱放进车的后备箱中,“出去好几年,这次回来之后还要满世界飞吗?不走了吧?”
类似的对话似乎也发生过,只是主角并非自己,陈千笑笑:“暂时就定在燕城了。”
许清嘉替他开了车门:“还是做公益律师?我记得你之前搞的动物和环境保护是吗,这条路不好走,稍不注意就得罪一堆人。”
“我觉得挺有意义的。”陈千说,把安全带系好,不想再说自己的事,转而对许清嘉,“对了,还没恭喜你,当爸爸了。”
“啊……谢谢。”驾驶座上的青年提到这个,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十七岁在办公室挨训的小孩“前段时间刚把纪月接到燕城,虽然她说不用,但我工作走不开,总觉得看不见她就慌……超级紧张。”
“正常的。”陈千安慰他。
许清嘉开始絮絮叨叨地聊起怀孕的妻子和他的家庭,半点没高冷样子,陈千偶尔应和两句。他望向车窗外,暂别一年的地方变化不会大得叫人认不出,但他看见天边的机尾云,仍没来由地感慨自己离开得太久。
过去的几年间——确切地说,自他和易景行分手后——他在国内逗留的时间越来越短,来去匆匆,像只稍作停歇的鸟,把待过数年的城市当中转站。许清嘉曾开玩笑,说他一点也不留恋这片山河,陈千从不否认,但也没承认过,只笑个不停。
他怎么会不留恋呢?
只是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于是逃避成了唯一的出口。
18岁至今,熟悉的面孔都还在,又变得很陌生。陈千在国外时回想他经历的一切,每每结束回忆都忍不住感叹时光荏苒。
高中那群关系不错的同学里,许清嘉读完了博士,因为课题优秀破例留在母校教书,纪月升了职,坐办公室,拿着还不错的收入。温渔跳槽无果,已经在景龙副总位置上待足五年,崔时璨前不久拿到了医师执业证,副业做着宠物博主。
而易景行……
陈千闭了闭眼。
信息时代是无法真正屏蔽一个人的,尤其他们的交友圈早已混在了一起。陈千从朋友圈、共同好友的聊天、群内不时冒出的消息里知道了很多事,易景行婚后的工作并无变化,年前刚升了一级,目前在总行里做副职,是同级别里最年轻的一个。
他多优秀啊,陈千想,他早就知道易景行永远都是。
机场广阔无遮,阳光透过车窗玻璃,被过滤成清凉透明的颜色,照在他的手背上。陈千低头看,右手中指的戒痕已经淡得看不清了。
那时他说想要一个戒指,易景行不情不愿,怕别人多问,和他吵了一架,结果没过几天买了个。样式简单的铂金男戒,套上尺寸刚好,陈千拿到后第一件事就是朝易景行比了个中指,遭到猛烈报复。
他们分手后他还戴了一段时间,直到易景行婚后也没摘。
前些日子陈千辗转去了巴黎,看望一个从前帮助过的当事人,从她家离开后,他在街边被一辆轿车蹭了下。当时不甚在意,回到酒店洗漱完毕,他猛然从镜子里发现自己空荡荡的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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