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中学大门前的道路经过修缮后气派许多,还有了专门的停车位,衬得毫无变化的学校正门也跟着金碧辉煌。站在门口,一眼就能望见阶梯两边的校训和后面的喷泉,没有花样喷水,但依旧让人压抑不住的心情雀跃。
崔时璨下车时那句低低的“哇”没躲过温渔的耳朵,他把外套扔进车里,迎着阳光,穿一件衬衫跑去时璨身边。
“这儿!”刚踏进正门,知名校友雕像下有个青年朝他们挥手。
温渔同清嘉、景行打招呼,易景行还是那副惹人厌的似笑非笑:“没想到时璨也来了,真好,一会儿大家可以去吃那家麻辣烫。”
温渔:“你就知道吃。”
易景行不服:“我本来就为了吃走的这一趟啊。”
许清嘉接了个电话,转过头对温渔他们说:“刚余老师给我说了教室。今天只有高三在补课,咱们去了之后我尽量早点结束。”
“没别的老师等着见你?状元。”易景行揶揄他。
“饶了我吧!”许清嘉举手投降。
时璨站在旁边看他们聊天,温渔偶尔瞥见他,只见到脸上神情颇为怀念。他眼底有光,不像在酒吧里那么幽深,也不像在诊所时那么了无生趣。
几个人走在前面,温渔故意放慢脚步,和时璨并肩:“校园里没什么变化……”
银杏的影子落上肩头,崔时璨垂着眼看道路两边过了花期的栀子花:“是啊,以前还是这个样子。不过想也知道,变化应该不大。”
“外面倒是……挺陌生的。”温渔说,试着勾了一下他的手指。
“怎么了?”时璨察觉他的动作,扭头看向他。
“你瞧。”
已经进入教学区了,周遭的环境布局与记忆中相比只是略显陈旧。温渔看向实验楼的方向,朝时璨眨了眨眼,示意那可是他们最初窥破许清嘉与纪月秘密的地方。
对方很快领悟,交换眼神,彼此都有点想笑。
前面的纪月不知是不是有所预感,突然背过身:“你们两个别在后面眉来眼去的了!”
温渔刚想借着她的话调侃几句,对上纪月身后易景行满脸的意味深长,顿时哑声,像熄火了一样,情绪一下子低了,应一句“哦”赶上大部队。
周六,只有高三的班级在补习,其他教室空荡荡的。
拐过绿荫成片的校道,从走廊里穿去高三楼时,那些没擦干净的板书,歪歪扭扭的桌椅,从书包里掉出来的练习册,堆在后阳台的扫把,静置在空气里,好像过去的时间也就此凝固成了琥珀里的珍宝。
正值下课,高三楼却并不喧闹。听许清嘉说似乎最近市里的教学目标更宏伟,惹得学校不得不给学生施压,榨干了最后一点活力。
“太安静了。”看了眼整整齐齐坐在教室里的学弟妹,温渔忍不住感慨,“我们那会儿一下课,陈千还拉着你满场跑呢。”
时璨没什么反应,低低应了一声,倒是前面的易景行,听到某个名字时忍不住侧头。
老余现在带的是重点班了,教室在二楼尽头,排除了一切干扰因素。抵达前许清嘉给老余发了个消息,守自习的老师如同盼星星盼月亮,一早便等在楼梯口。
他们七嘴八舌地给老余打了个招呼,当年大着嗓门儿在教室后头逮开小差同学的班主任几年没见,竟慈眉善目了不少,同他们挨个笑眯眯地问好。
被老余从“高中申请出国还顺利吗”到“为什么不继续读书就工作了呀”,温渔明显不适应,频频向时璨投去求助目光。哪知对方丝毫没这个自觉,看热闹似的环抱双手站在一边,等温渔被折腾狠了,老余方才放过他,忙正事去。
他这次专程请了得意门生许清嘉回来——也不管当年自己和他在办公室大眼瞪小眼地置气——迫不及待让他给现在的学生传授经验。
结果许清嘉不仅自己来,还买一送二,老余看见他背后的易景行,整个人都灿烂了。
相比之下书都没读好的崔时璨,和高中最后一年不在国内的温渔逃过了一劫,他们靠在走廊上,隔着窗户,看讲台上的清嘉。
“还是和以前一样会说。”崔时璨突然开口,“他一点都不记恨老余吗?”
温渔不解:“为什么记恨?”
时璨想了想,说:“他那时不是被请了家长,还差点和月姐分手吗?如果是我的话,毕业之后肯定不会再和老余有任何联系了。”
但温渔只说:“你呢?你记恨老余吗?”
“我?”时璨有些好笑,“早恋被抓到办公室谈话的不是我啊。”
温渔笑着摇头,不再多言。
曾经崔时璨几乎天天被老余耳提面命地教育,他以为提到老余,时璨会本能抗拒,事实那天也的确如此。可原来随着时间流逝,他嘴上说着不想,不要,不喜欢,却没有排斥重新和从前的老师见面。
长大了啊。
张口闭口“关他屁事”,听到谆谆教诲就头大的少年迈过了成年的门槛,补作业与篮球场都停留在过去的某个节点,从前与老师的冲突也好,和同学的冷战也好,都不再是把他困在原地的枷锁了。
那,唯一那场冷战呢?
下雨天体育馆外踩过的水花呢?
没有赶去的演唱会呢?
“温渔。”身边的青年声线已经不那么清脆了,“我们走吧?”
他本能地问:“去哪儿?”
崔时璨微低着头,和他四目以对:“到处走走。”
被他抓着手腕,初秋的天气里他的体温有点冷,温渔感觉到时璨把他朝自己那一侧拉,小心翼翼地问,顿时失语,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作者有话说:
嗷
第三十一章
作者有话说:
兴奋地搓手手 这周只有三更 加一次
这感觉很像高中时逃课。
温渔逃过的课不多,他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某节历史课,临近下午放学。那次刚出了成绩,他没考好,郁闷得在课桌上趴着不动,像只乌龟。时璨路过,说咱们出去走走。
他带着温渔一前一后地走,逆着人流,轻快跳下楼,一步跨过三级台阶,扭过头招呼温渔跟上。温渔不问他去哪儿,就在时璨身后大约半米的距离,不近不远,耷拉着脑袋,脚步沉重,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上课铃响了,温渔回了下头,却并没有往教室走,时璨喊他:“小渔!”
他问你逃过课吗,温渔下意识地否认,时璨便露出个狡黠的笑容,抓住了他的手腕。他们之间常有这样的动作,可崔时璨带着他走得越来越快,一直远离了朗朗书声。
学校有一栋图书馆,平时锁着大门,楼梯却可以走上去。
平时绝不会有人来这儿,时璨带着温渔爬到楼顶,天台可以俯瞰下沉音乐广场和小花园,隔着遥远的距离与学校体育馆翘起的屋顶面面相觑。
那时是秋天,校园里的银杏黄了,香樟还绿着,颜色错落尽收眼底。
他们在天台上呆了一节课,直到下课铃声响起才若无其事地回到教室。温渔记不清自己干了什么了,惟独时璨随意坐在栏杆边缘,一条腿抬在身侧,靠着铁丝网低着头玩手机的模样,他记忆很深刻。
那天没风,也没太阳,是个普通的阴沉的秋日。
而数年过去了,温渔再次和崔时璨走到图书馆外的时候,竟也恍如隔世。
他看向时璨:“干什么,想上去吹风啊?今天这么大太阳。”
“随便走走出来就到这儿了啊。”时璨无辜地说,“不上去了,一会儿他们找不到人,爬楼梯也累。我们朝那边去。”
指了操场的方向,温渔失笑,和他并肩去。
他有时候怀疑崔时璨其实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得,可他不愿意说,自己也不再问。温渔不想把这称之为暧昧,因为他根本连时璨的想法都不了解,更遑论享受其中。
校园和过去相差无几,每一处似乎都有他们曾经的痕迹。
路过医务室时,温渔注意到崔时璨往窗户里面看了一会儿,被白纸挡住视线什么也看不见,才怅怅地回头。他一眨眼:“怎么了?”
“没事。”时璨回答得很快,生怕他一问到底。
“看得还挺专心,医务室你都没去过几次。”温渔笑着说。
语毕,崔时璨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侧面线条绷紧了。意识到哪里不对,温渔碰一碰他的手肘:“怎么了,是高三的时候生过病?”
时璨生硬地说:“……也不算。”
温渔皱眉:“我不知道啊。”
“我没有怪你。”崔时璨说,朝前方一抬下巴,“去操场转转吧。”
这次温渔不再继续问,他捏着手机,心想其中肯定有隐情,崔时璨总是这样,遇到事情不想说就闭紧了嘴巴,就算再怎么逼他最后得到的也全是谎话而已。
正值上课时间,篮球场上有几个零星的学生在打球。应该是其他年级的学弟,没有课就来玩玩,不管是不是会骚扰到正在紧张备考的毕业班。
双杠挨着篮球场,他们走到那儿就默契地停下了。时璨歪歪扭扭地站着,低头掏出烟盒,伸向温渔,无声地询问他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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