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味道能缓解他的焦虑,把他一朝一夕带回那个晚自习的课间,榕树下,红光摇曳。偶尔他抽烟会有错觉,让他上瘾的不是薄荷或者尼古丁,而是那段记忆。
又怎么样呢?几千个昼夜,谁也回不去。
夏逢意在酒桌上睡了一觉,醒来后酒吧刚好有一轮交接班,午夜前的人已经走了,又有新的人进门,预备战胜梦境,再一轮狂欢。
“我走了,谢谢你今天的酒。”温渔拿起快没电的手机,跟他打了个招呼。
“改天再约。”夏逢意朝他笑,“和你一起挺好玩儿的。”
温渔看不出自己哪里有趣,应了他的邀约,玩笑道下次得换个地方,夏逢意不甚在意一般,掏出手机按了几下,一边打电话一边朝吧台走去。温渔临行前多看一眼,那头没什么吸引眼球的人,不晓得他又有什么活动。
夏逢意这人也特别,温渔想。
他走到自己的车面前,虽然没喝多少,一两口也带着酒精,怕被夜里的交警查,踌躇不前时,忽然改了主意。
夜风微冷,酒吧交接班,崔时璨换下制服走出侧门。
洗旧了的褪色T恤在八月的凌晨略显单薄,牛仔裤脚微微有毛边,他低头系好鞋带,心想是不是该找个日子趁太阳刷鞋。
酒吧的报酬不算太高,可他时间段尴尬,能选择的余地很少。好在虽然偶尔有人骚扰,也有人见他相貌对胃口调戏两句给点小费,不算出卖色相,崔时璨想到底拿了好处,所谓职业修养,白天推拿,夜里端酒,能有这样经历的人不多。
侧门外的巷子偏僻,街口亮着唯一的路灯。
他自阴影中走出,纠结着走路回家还是咬牙打个车,却忽然听见一声打火机盖上的“咔嗒”声,时璨不禁睁大了眼。
“下班了?”温渔靠在路灯边的墙角,大半身子都隐没进了黑暗,无怪他看不见。
时璨没回答,反问他:“你怎么还不走?”
温渔理所当然地说:“等你啊。”
崔时璨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妄图从他脸上找到些别的情绪,然而温渔眼神干净,嘴角的弧度是他熟悉的柔和。他往前走了两步,沉默不语,温渔顺势追上来。
“我送你回去吧?这么晚了,打车也不安全的。”温渔说完,自觉像哄女孩子,连忙补充,“我意思是男生都不一定安全,最近出了好几个新闻对不对?”
“有人来抢我包?”时璨笑了,回头看他,“我没钱。”
这话让温渔噎住,时璨等着他知难而退,可他没放弃地继续说:“等你到这会儿了,连送一下也不要?还是说,你之前都是编谎话骗我,其实一点都不想跟我有来往?”
他懂得如何拿捏十七岁的崔时璨,心头打鼓地猜会不会仍然奏效。
果然,时璨吸了口气,妥协似的垂着眼,像观察温渔脚底下的阴影,思考良久才说:“但是今晚你喝了酒吧?”
“我喊个代驾。”温渔说,想好了答案,“走吗?”
他的问句一个接一个,都带着难以言喻的迁就。时璨不答应,又看了他一会儿。没有笑,崔时璨满脸都是疲倦,有点无奈,更多的是不忿。
温渔被他看得一脚踩进虚空,头一次觉得他看不透崔时璨的表情了,索性自暴自弃:“我要陪你走一截。”
“我想自己。”时璨说,“一个人走路,静一静。”
温渔提前叫的代驾已经到了,他扭过头去给钥匙,可时璨转身就走。余光瞥见这情形,发现时璨没和他说笑,温渔生怕弄丢他,只朝代驾叮嘱一句“开慢点跟着我”,大步流星地追,到最后都成了小跑。
“时璨!”他去抓时璨的手腕,对方瑟缩一下,落了空。
温渔目光深沉,没对他的抗拒生气,或者有其他的表达,只倔强地说:“我陪你走。”
崔时璨有些好笑:“我说了,我想静一静。”
温渔没说话,趁他不注意一把拉住了手腕。如同刚才在酒吧里的姿势,崔时璨的手腕很热,可温渔吹过风,掌心是冷的,冰火两重天叠在一起,两个人都是轻轻一抖。
“到底怎么了?”温渔拉住他。
崔时璨斜斜看他,本身就细长形状的眼中映出路边暖黄灯光,却很刻薄。
温渔追问,想当然地替他找理由:“她说你用钱就找她,是不是最近经济上有困难?如果是这样,你不用去……你……找我就可以啊——”
“找你?”崔时璨冷笑一声,挣开他的手,指尖暗示意味十足地在温渔胸口一点,“温渔,我是陪她睡,懂吗?你想做慈善啊?”
他话说得难听又赤裸,温渔皱着眉,竭力忽视这刺耳言辞:“这能一样吗?我就想帮你,到底有什么难处不能……”
“不关你的事。”时璨截断他,眉梢眼角都是凉意。
温渔突然停住了脚步,许是他的态度变化明显,崔时璨走出两步后转过头。街灯明亮,照在温渔脸上时却映不清神色,他脑子里有根神经一颤,这是没见过的陌生样子,昭彰温渔的确和他之间有一段空白。
他自己再往前走,却以为温渔还在原地。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这是我最讨厌的一句话?”温渔说,声音低沉地压下去,谈不上咬牙切齿,却不容忽视的固执,“崔时璨,以后再有一次,我就抽你。”
“随便。”崔时璨笑出声,“小渔,你变了好多。”
突兀变换的称呼让温渔一怔,他悲哀地发现再不是他拿捏崔时璨,而是时璨每一句每一字都掐在他的死穴上。
温渔嗓音沙哑:“我陪你走到那边路口。”
这次时璨没有再拒绝,他在前面带路,温渔就跟在边上。两个人之间没有谁要继续刚才的话题,酒吧里出现的女人与那些暧昧话语盘踞不去,温渔不坚持今天就问清楚,他踩过树的影子,执拗地想他会自己弄明白。
过了凌晨夜深人静,大街上偶尔跑过一辆车,代驾开着温渔的车慢慢跟在他们后面。
清凉的风与树的呢喃使温渔冷静不少,他无意与时璨闹出什么动静,依照说好的一路步行到街口,他便停下了。
“再见。”崔时璨跟他挥了挥手。
红绿指示灯已经休息了,只剩下黄灯标志在闪烁,在马路中间走都不会出事。见他转身,踏过斑马线,温渔目送他,没有再挽留什么。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喜欢qaqqqqq 上编辑推荐位了!好开心哦!
第二十六章
温渔有意找纪月聊一聊,在计划内的安排,因为无意中见了崔时璨酒吧工作后变得越发急切。崔时璨像一个严丝合缝的蚌,他撬不开,只能旁敲侧击。
可没等到温渔把邀约发给纪月,那边长辈先找上了门。
因为父亲的那层关系,温渔同董事会的好几位叔伯都算相熟,在景龙任职前一起吃过饭。他向来话不多,但温渔年纪小,长辈面前会卖乖,又是个标准的别人家孩子,提起来,几位叔伯第一印象都好,以至于如今进了景龙,董事会提起他还有人偏心。
这次找他的董事姓周,景龙上一任CEO的副手,和温渔父亲虽不至于到拜把子的关系,平日也算走动频繁。只是温渔出去读书早,和他接触不多,这次两人坐在会议室,他反思自己最近的作为,仍是迷惑不已。
周永华看出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扭捏,开门见山地说:“小渔认识周叔叔那个女儿吗,正在燕城上大三。”
他倒是有所耳闻,周永华现在的太太和他是二婚,前妻生了两个儿子,都有了自己的事业,膝下还有个幺女。他与周家两位公子吃过几次饭,对大小姐一直没印象。
这会儿温渔一听,以为周永华要给他说媒,赶紧谢绝。
“哪儿能呢!”周永华晓得他误会,叠声否认,“我是很放心你的,这次也不是要说媒拉纤。你现在不是每周都要去燕城上课吗,想请你帮我个忙。”
温渔放了心,听他把家长里短缓慢道来。
周家的大小姐叫悦乐,被周永华和太太溺爱惯了,名字岁月静好,人却泼辣偏执。她本是安分去燕城上大学,偶然认识同学院的一个研究生学长,立刻一见钟情,朝对方发动猛烈攻势,暑假连家都不回,天天跟在学长屁股后面,结果没多久,那研究生把她拒绝了,当着老师同学的面,让周悦乐很难堪。
究其原因,是那学长名草有主,她查了半个多月也查不出主人是谁,气得回了一趟家,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爸妈替她解决掉。
周永华自然发现他对女儿的教育出了问题,插足别人感情可不是光明正大的事,再说,周家也瞧不上一个普通研究生。可他长辈身份端着,女儿训不好,又不能当面找那男孩儿。
温渔听了来龙去脉,焦头烂额地说:“周叔叔,我懂您的意思了,您是要我去做这个恶人,把他们劝分了?”
“话不能这么说啊,小温。”周永华道,“悦乐是真心喜欢还是闹着玩儿,这都没个准儿。那男孩儿不是没意思吗,我就想,你去燕城的时候,把他俩约出来吃个饭,委婉地表达下家里的意思,给人家赔个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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