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句话问他“是不是处男”,更导致宴喜臣忍无可忍直接给了他一个摔肩。
杜亚琛不跟他打,卧在地上冲他不正经地笑,直笑得宴喜臣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他又猛地一扯宴喜臣的脚踝,电光火石间将人给放倒在身下:“我不知道你们这的规矩。在我们那,谁强谁在搭档里做主。”
宴喜臣当然被他激得不行,一方面觉得这浑子初次见面就把他当女人看,一方面又觉得自己被看低,当场就和杜亚琛打了六七次。只有一两次勉强制住他。
总而言之,刚开始的合作绝算不上和谐。
杜亚琛永远冷静,理智,在作战上拥有雇佣兵意识的最优解。但是他独断专行,更总爱干先斩后奏的事。而宴喜臣二十刚出头,他冲动,感性,重感情,放下枪的时候还温柔得不行,正是杜亚琛认为最不适合当雇佣兵的那种人。
两人因此也发生过诸多不愉快。可很奇怪的,他们互相嫌弃,却又因彼此身上一些不可说的魅力而互相吸引。
后来宴喜臣冒着危险救过一次杜亚琛的兄弟,而后杜亚琛也救过他一次。两人这次关系渐渐好起来,到最后日常总打闹着,加之本来就互相有吸引力,关系自然就变得有些微妙。
宴喜臣还记得有一次他们在日本,在赤红色的日式神社中端着寿司当夜宵,身边放着军械和子弹,温情又暴力,违和却又气氛舒适。
杜亚琛对他说,他不像他遇到的任何雇佣兵。他有时候太温和,虽然拿起枪时他无所畏惧,可放下枪来就变得温软没有棱角。
“一只雨燕,冲破风雨,电闪雷鸣,为了来到某个人的屋檐下栖居……这样的感觉。”杜亚琛在在日式的浪漫中忽然诗意大发。
宴喜臣笑得东倒西歪。
“你的身手也完全不像这么年轻能有的。”宴喜臣把蘸碟和烧酒给杜亚琛捯饬好,盘腿坐在他对面,枪放在旁边,调侃倒,“我倒很想请教你,怎么能永远精密得像个作战机器一样。”
当时杜亚琛听到这话就乐:“作战机器吗?比起丧命在敌人手里我倒更喜欢这个名号。”
后来宴喜臣才知道,杜亚琛身为一名华裔却因父母而被留在太平洋彼岸,他四岁起就被黑水兵团退役的老兵收养。他在黑水长大,几乎可以说就是在雇佣兵团这个残酷扭曲的群体内长大的。
他身上流着的是雇佣兵的血,冷的血。因为他从小长大的环境就告诉他,要么战斗要么死,这个世界的残酷永远多过温柔。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很脆弱,只有手中的枪和子弹永远不会背叛你。
可是这一切在遇到宴喜臣之后就改变了。
他们本是天差地别的人,却渐渐对彼此产生了依赖,杜亚琛渐渐惊讶于宴喜臣身上那种永远坚持的热情和希望,即使在残酷的世界规则中,即使苦难对他本人的伤害更大,他也没有因为这个改变分毫。
以前他认为喜怒不形于色是一种强大的资本。认识到宴喜臣后他才发觉,强大的人也许不需要保护色,嬉笑怒骂浑然本真,因为足够有资本。
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系,即使在合作结束后,也三不五时地相约见个面。某种东西在胸腔中暗自疯长,两人都没有戳破。
这一切直到基辅发生了核泄漏——
后面的事,模模糊糊,又好像记不真切了。
好像得知这件事后死也要回基辅,而杜亚琛不允许。
强行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宴喜臣感到夜色有些凉。他转过头,月光冷冷地凝视他。
他趴在杜亚琛的胸口,很缓慢地让自己随过去的那些回忆漂浮着,让回忆像流水经过他的身体,冲刷他的每一寸皮肤。
他渐渐地睡着了,呼吸匀称,肌肉放松,另一个人却在黑暗中睁开双眼。
他的目光在黑暗中笼罩着这个熟睡的人,就像十几年前的任何一次一样。
宴喜臣第二天醒来时,杜亚琛难得还没下床。他靠在床边捧着笔记本在写,宴喜臣凑过去,发现杜亚琛在记录安定区最近发生的事件。
宴喜臣伸开手,轻轻地挡在他的笔记本上,他看到书写的笔尖停了一下,杜亚琛低头看向他。
“昨晚上我怎么了?”
“你要我说?”杜亚琛抬了抬眉毛,慵懒地笑着,“可能是我技术太好了。”
宴喜臣却不像往常臊着脸避开目光,反而手指顺着他的手抽走他手中的笔,语气意味深长:“然后你就那么去睡了?没有解决一下?”
杜亚琛索性合上笔记本,声音听起来有些哑:“确定要我大早上说这个?”
宴喜臣笑起来,用目光描绘他的脸庞眉眼,怎么看都和平日不太一样了。
杜亚琛自然也发现了他的变化,比起以前对这种话题有些羞怯的他,今天他的目光更直白,其中隐隐有些内容,还有点按捺不住的兴奋和感叹。
一种意外的可能性很快出现在杜亚琛脑海里。他扔了笔记本,掀开被子,翻身将宴喜臣压在身下,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
宴喜臣迎接他的目光,伸出手来抚摸他的耳根和脖子。他还在笑着,眼里却变得有些湿润:“你追我一次,我追你一次,我觉得挺公平,不生你气啦。还要跟你说对不起,当初真的害你那么伤心。”
杜亚琛没反应过来,先是带着鼻音嗯了一声,尾音上扬,随即他定住了。
杜亚琛抬起头,宴喜臣看到某种狂喜的神情在杜亚琛眼里窜动。
杜亚琛伏**深深地吻他,语气里有压抑不住的激动:“什么时候想起来的?昨天射出来之后?”
宴喜臣听不得他说话的直白,捂住他的嘴巴:“嗯,想起很多事,包括后来去基辅的事也想起来了!我早该想起来,你这个混蛋过了这么多年,看起来稳重了,敛了锋芒,厚脸皮却独此一家!”
黑色的脑袋在他胸腔拱着,宴喜臣觉得痒,要躲,杜亚琛看起来太高兴了,以至于有点肆无忌惮。
“但其实也不是全部都想起来了。”宴喜臣阻止了杜亚琛再胡闹,严肃地看着他,“记不记得基辅出事那段时间?好像从这个这个时间节点开始,后面的事又记不清了。 ”
一九九三年,基辅发生历史以来最大型的核泄漏,波及十三个城市。作为核心的基辅沦为人间地狱,世界震惊。
悲剧发生七个月后,人们对它的探讨再不忌讳。有人说这是政治斗争导致的结果,也有人说是战争的报复和代价,更多人则认为只是单纯的意外。
不管事情的性质如何,基辅算是宴喜臣的半个家,他五年来生活的地方,也是令他最有归属感的地方。
宴喜臣只记得当时他和杜亚琛在外面执行任务,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却拼死也要赶回基辅,杜亚琛劝不住。不管杜亚琛如何软硬皆施,宴喜臣回基辅的心都极其坚决,杜亚琛最后没有办法,强行控制了宴喜臣。
对于当时他奋不顾身,不顾生死也要回到基辅去这件事,宴喜臣总觉得不太对。
就算他当年更年轻,更冲动,更感情用事,他也绝不愚蠢。
为什么非要在那个时候赶回基辅,总让他感到这背后还有其他原因。
“我好像有点印象,但是记不真切。我似乎是要回去见什么人……或者救什么人。”
杜亚琛单手搂着宴喜臣,拎起床头的酒给自己倒了半杯:“虽然我觉得你每次救人都有点奋不顾身,可真的要说起个让你愿意以命换命的人,我还是会吃醋啊。”
杜亚琛的语气轻描淡写,甚至还有点逗弄他的意思,宴喜臣还是十分吃这一招,凑过去蹭了蹭他的脸:“可是我想不起来,好难受啊。”
杜亚琛轻轻地哼笑一声,抿了口酒。
宴喜臣暂且把烦心事抛到脑后:“事实证明你早该跟我在一起,要真相你说的,等我自己想起关于你的事然后再谈感情,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想起。”
杜亚琛劈头盖脸地摸了他一把:“你都对,你最对了,好不?”
宴喜臣在床上幸福地打了个滚,这是他来到里世界后最开心的一天,就连外面光怪陆离的世界都不能阻止他此刻的心花怒放。
他决定短暂地将那些折磨了他一夜的旧回忆暂且抛却脑后,享受下日光,白云,和新爱人。
宴喜臣甚至想问问杜亚琛,里世界这样奇异的地方有没有艳丽的好景致,他们可以去约个会。
他又拾来杜亚琛扔在床上的牛皮笔记本,好奇地翻开看了看。
杜亚琛正在床边穿衣,看到他胡乱翻动也懒得管,微微侧头,从肩膀上打量宴喜臣。那目光好似有实质一样,令人难以忽略。
感觉到快要被这视线烧伤,宴喜臣在床上滚了半圈,将床单裹到身上。他看到笔记本左上角写着“巴西利卡大剧院”,还打了个圈重点提示。
“这是什么?”宴喜臣点了点那几个字。
杜亚琛瞥了一眼:“Z区的巴西利卡大剧院,很快会有一场仗要打,可能藏着另一个‘钥匙’。”
他说得随意,宴喜臣心里却顿时惊涛骇浪。他从床上跳下来,还不小心踩到被子,差点被绊倒,还是杜亚琛扶了他一把才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