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让我知道?”陈暮最后还是开口了。他眼神痛苦地看着张一怀,齐里说的话还萦绕在他耳边,那些毒打、厌弃是他根本不敢去想象的。
张一怀很艰难地点了点头。
陈暮大吼:“这种事你不想让我知道?!张大美你是个什么傻逼,你是觉得我知道后会嘲笑你,还是觉得被打很没面子?不跟我说你就打算一直憋着吗?”
“那你要我怎么办!挑个合适的日子,给你说我原来去了个教管的学校,在里面受到暴力对待,然后哭着说我就是因为这个才变成现在这副样子??要我这样给你说是不是啊!”
面对陈暮的质问,张一怀回以更大声的嘶吼,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地摆脱这件事。
白炽灯照得陈暮的脸惨白,他低声道:“这副样子……是什么样子。”
张一怀没有再回他。他越过陈暮,走到门口,顿了顿转头看了陈暮一眼,而后转过头离开。
防盗门合严实,“哐啷”的响声震得陈暮心头紧,他像没有支撑的软骨,一下子泄气地靠倒在沙发上。
——
天色完全暗下,张一怀望向玻璃窗外,大街小巷琉璃灯火,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对比起来,只有他一人落寞孤寂。
仿佛疲倦到了极限,头垂到桌子上,能支撑他的仅仅是最后一点理智。躺在窝里的小美注意到自己主人的不高兴,它叫了两声企图引起张一怀的注意力。尝试无果后小美蹦下小睡窝,轻轻跳上桌子,小肉掌抵在张一怀的头上,在无声地赋予他力量。
张一怀抓住它的手,抬起头来,把小美抱在怀里。猫咪很是舒服地享受他的按摩服务,时不时“喵”一下。张一怀低头看着怀里安静的小猫咪,烦恼顿时少了不少,头脑似乎也清醒了过来。
这件事说到底不能怪陈暮,换位思考来看,要是陈暮有这样的过去,身为恋人的他也希望能一同承担。陈暮发脾气也只说怪他没早点说出来,而他发脾气却是因为赌气。
“唉。”张一怀向后背靠着椅子。
“是我的错。”
就在张一怀自责不已的时候,门口突然响起了声音,不是敲门声,而是开锁声!
张一怀猛地回头看向大门,怀里的小美因为突如其来的响声惊吓住,迅速跑回了自己的小窝。就在张一怀还没能反应过来时,门被打开了——
刘慧玲站在门口,一手搭在门把手上,一手冲张一怀打招呼:“一怀,妈妈回来了。”
张一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可置信地说:“妈?”
“惊讶吗?”随即刘慧玲露出一个笑容,就是有些怪异,像是硬生生憋出来的。她走进家门,说道:“我提前回来了,你爸还有一年半。”
当初父母被派去公司分部,说的是在那边待三年。刘慧玲能提前回来,还真是让张一怀大吃一惊,他都快忘记父母迟早会回来这件事了。
刘慧玲站在他面前,稍微蹙眉,后突然想起什么,轻轻拥抱住张一怀,凑在他耳边说:“好久不见啊,一怀在家怎么样。”
这突然的一抱让张一怀措手不及,甚至开始怀疑面前的人不是自己母亲,要知道从记事起,父母就没再抱过他。
刘慧玲也不太习惯这样的动作,拙劣地模仿后,有点尴尬地撒手。随后不经意间扫到了电视机旁边的猫,她尽力表演的假象最终破灭,大声问道:“你怎么在家里养猫?一怀,妈妈跟你说了多少遍,不准在家里养动物!你是不是没听?你忘了你初中带回来的那只猫了吗?这些东西不干净。”
“所以它死了。”
刘慧玲睁大眼睛,似乎没预料到孩子的顶嘴,刚想教育一番时,又止住了手,隐忍着说:“一怀听妈妈的话,这些东西真的不能养,听话我知道你是好孩子。”
张一怀无声叹息,知道小美是不能留在家里了。他把猫抱起来,随后说:“我同学要这只猫,我现在拿去送给他。”不等刘慧玲说话,张一怀火急火燎地逃了出去。
走在大街上,寒风挂得脸生疼,感觉下一秒就要冻裂出大口子。怀里的小美低低叫唤了两声,张一怀又把它往怀里更深处紧了紧。
现在该怎么办呢?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完全不知道下一步如何行动。他能把猫给谁?唯一的朋友孙袁青家里也不能养猫,而陈暮……
在公园的石凳上坐了半个小时,也经受了半个小时的寒风吹拂,张一怀最终还是走向了陈暮家。他已经想好了,敲门、门打开、塞猫进去,完美。
可到了陈暮家门口,张一怀顿时后悔了,他是怎么也下不去手。今天刚跟陈暮吵完架,晚上就灰溜溜地跑回来,实在是很没面子。
就在张一怀踌躇不前时,面前的大门自动打开,他一抬头就看到陈暮站在大门口,很无奈地看着他。陈暮说:“进来吧,在门口傻站了多久?”
“你怎么知道……”
“小美叫了好半天了。”
张一怀:“……”我们中间出了一个叛徒。
张一怀默默走进去,把小美放到沙发上。但这陌生的环境让小猫咪很害怕,它伸出爪子抓住张义华的衣服,半点不想落脚。张一怀很心痛,虽然过程很痛苦,可他必须让小美面对新环境。
陈暮看着他的动作,问道:“怎么把小美带过来了?”
他的声音里没有了走之前的愤怒,这让张一怀稍微稳下心。他扒下猫咪后,说道:“我妈回来了,她不准我养猫,我先寄养到你这里。”
“求我。”
张一怀回头看他,见此人洋洋得意地靠着墙壁,脸上还带着胜利的神情。
“求你。”
陈暮瘪嘴:“不诚恳。猫就放这里吧,我回湖苑的时候带过去。”
张一怀问他:“能带回俱乐部?你们那里有地方养?”
“带过去就有地方养了。”陈暮走到他边上坐下,又无声无息地贴近,最后凑到他耳边:“大美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对你发脾气,还那么凶,你就不要生气了。你走之后我想了想,过去的事不想说就不说,我也不应该逼你。”
他一说话,张一怀的心就软下去。他其实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陈暮的道歉无疑很戳他的心。张一怀低声说道:“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那些事诶,那些事我早该给你说了。”
“好了好了,打住,别提了。”陈暮拥住他,堵住他的嘴巴,不想听张一怀的任何道歉。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这和好的速度实在是令人咂舌,吵架没两个小时就和好了,果然都是不隔夜的。张一怀在陈暮家里待到了十点,想到母亲还在家里,抵抗住陈暮的百般哀求,张一怀毅然决然地回家。最后嘱咐了几句照顾猫咪的话,他才算是安安心心地回家了。
到家时刘慧玲还没睡觉,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可张一怀知道她没有看电视的习惯,必然是在等自己。乖巧地坐到沙发上,刘慧玲看着和离家时差不多的儿子,还算欣慰。她说道:“当时让你和我们一起走你不肯,我们在那边也很想你。”
这话说得实在是不诚实,国庆节老两口也只打了一道电话过来,过年也只打了一道电话,相当敷衍了。有时张一怀会觉得,他的父母打电话只是在完成任务,繁忙的工作让他们很少记得还有个儿子的存在。以前他也会想,也许他的父母根本没做好养孩子的准备,带着他就像带着拖油瓶,磕磕绊绊地一路拖着走,从来不回头。但他也不抱怨,父母已经给了他优秀的成长环境。非要说抱怨的话,也只在被他妈骗进学校时有过。
和刘慧玲絮絮唠唠谈了一会,最后还是扯到了学习上面。她再三嘱咐张一怀要好好学习,别把心思放到其他东西上。说完又发现自己说得太强硬,又让孩子多注意身体,不要累垮了。最后刘慧玲道了声“晚安”,才回了主卧。
张一怀坐在沙发上,有点怀疑自己耳朵幻听了。这话父母以前不会提,因为他们总是上班到很晚,张一怀睡觉时,两人都还没回来,就算早回来也注意不到这么一句小小的话语。
他突然感觉妈妈是真的变了,变得稍微温暖一点了。
刘慧玲回来后,张一怀就很少去找陈暮,多半都是陈暮找他。他也不敢待在陈暮家里过夜,总是呆一会就走,害得陈暮长期抱怨:“我就是个活守寡的怨妇。”
反正这话张一怀当做没听到。
逮到刘慧玲出差的机会,张一怀去湖苑找陈暮,刚进门就看到被人养得胖乎乎的小美。他惊讶地看着地上打滚的小橘猫,趴下时变成一个大盘子,由此严重怀疑这些粗糙的大老爷们把自己的猫养残了。
抱起重了不知道多少斤的小美,张一怀像是怒气匆匆跑到店家退货的受害消费者。他把小美凑到陈暮面前,控诉:“怎么被你养成这个样子了?这么胖,还这么丑,陈暮你是不是没用心养。”
陈暮很无奈地说:“我怎么没用心养了?每天喂它合适的猫粮,谁叫它要抢大壮的猫粮。”
“什么?”张一怀还没弄懂其中的关系,就听到电脑桌后传来一声猫叫,小小的布偶猫伸出一个脑袋来。看到小美在眼前,布偶猫跳了出来,活泼乱跳地凑到小美身边,软绵绵地叫“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