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晨暂时被关着的时候,是三皇子亲自审的。
凌钰怒:“为什么不选择带上更多的仙?”
花晨打从心里没把这个临危受命的三皇子放在眼里,无惧道:“因为没必要,没必要牺牲掉那些仙。”
凌钰冷笑一声:“没有必要牺牲掉其他仙就可以牺牲掉我父王吗?”
花晨不卑不亢道:“他是自愿的。”
凌钰高叫一声,不可置信道:“我父王自愿?我父王怎么可能自愿?除非你骗了他!”
花晨并不想与凌钰对峙,无波无澜道:“他是自愿的,要取出妖丹嘉容是最好的选择。”
凌钰摇了摇头,“那么妖丹呢?”
凌钰拿出一张花晨的策略,丢了过去,那是花晨在第二次仙魔大战时拟定的战略,上面简而意赅地写着利用嘉容为饵,使用让君瞿同归于尽,并且进行了详略的分析。他高声道:“那么这个?你怎么解释?”
花晨看了那张策略一眼,冷冷地道:“是我写的,我无话可说。”
凌钰往后退了几步,喃喃道:“对啊,是你写的,你承认了。也对,那个林深都已经承认了,你怎么还能不承认呢?”
花晨一字一顿道:“这件事与他无关。”
凌钰抖了抖肩,大笑道:“他也是这么说的,他也是说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
花晨皱着眉看着眼前大笑一团的三皇子。
凌钰笑得开怀,继续道:“但是他已经死了,他自己跳下九幽台了哈哈哈。跟我父王一样,什么都不剩了,你也来不及送他去回清了哈哈哈。”
三皇子瘫坐在地上,眼睛红了一圈,然后他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整理了自己的衣襟,平静道:“就这样吧,你也给我父王偿命吧。”
青石壁的牢笼里,一层又一层的法锁落下,凌钰走后,所有的光线都被带走。花晨缩在一个角落里,手里带着镣铐,全身都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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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晨被判诛下九幽台,凌钰仙君让润泽仙君执了刑罚。于是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花晨等来了他此生见的最后一个仙。花晨依旧是三皇子离去时的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牢笼外亮了一盏灯,牢笼里拉开了两个长影。
润泽站在他面前,沉默许久后道:“你还好吗?”
花晨并无回应,润泽锤了锤自己的后背道:“对了,告诉你一件事吧,天璇仙君的遗孤玉衡仙君啊——”
见他没反应,润泽便打住了。“算啦,看你也不想知道的样子,那我换一个话题吧。”他顿了顿,继续道:“花晨啊,你收了一个好的手下呢。”
花晨转过头来,看着他。
润泽道:“可怜那个傻林深,一听说我拿出了你写的谋略就认定了你要害嘉容了,忙不慌地认了所有的罪名。你知不知道,无论我怎么在他身上抽鞭子,所有刑具都用过了,那个林深都不肯松口呢。”他笑道,“最后他被丢下九幽台的时候,基本上已经没命了吧。”
见他说完了,花晨又默默地把头转过回去。
润泽半蹲下,离花晨只有一臂的距离,他怅然道:“花晨啊,有时候我真的羡慕你啊。你还记得第一次仙魔大战的时候吗?那个大悲阵只有你一个回来,可笑的是,居然只有我一个中了那些云蛇的招。”
花晨冷笑道:“你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润泽伸手捧着花晨的耳朵,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把那张假的谋略书交上去吗?我还把你在魔界写的随手交了上去哦,你放在娄山的茅庐里的那本笔记哦。三皇子认定你是故意要害死嘉容的呢,真可怜。”
润泽又凑近了一些,“你求求我,我放你走?”
花晨看着他:“你做梦。”
润泽按住他的头,淡淡道:“我说真的,你求求我,我就放你走。”
花晨不屑地冷哼一声,闭上眼睛。
“花晨你看着我。你知不知道我想对你做什么?”润泽见他不搭理自己,也就罢了,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想把你的脊背骨抽出来,你知道的吧,再不换脊背,我就要半身不遂了,这是你对我说的啊。”
润泽盘腿坐下来,他的膝盖靠着花晨的膝盖,继续道:“只可惜啊,林深的脊背骨被我打烂了呢。”
花晨睁开眼睛,看着他。
润泽似乎很高兴能从花晨的脸上看到不一样的表情,以前随便说一句话就能惹怒花晨的,今儿不知怎么回事,怎么挑拨他都不发怒。本想继续惹怒的润泽突然听见花晨道:“你知道我从小就能听仙家的心里话吗?”
润泽一愣。
花晨道:“除了天璇,也没有谁知道这件事。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的仙。”
小时候的润泽能和一大堆各种各样的仙打好交道,而小花晨对着那些仙总是嗤笑的态度。不似现在,小时候的润泽的伪装能力可没有那么强,花晨总是能捕捉到他里表不一的话语。润泽自小要接近花晨是因为想要讨好天璇仙君,润泽跟某些仙好好相处是因为他看上了别人家的妹妹。从小到大,他都是个伪君子。
这个印象,根深蒂固。
花晨笑道:“我初初就非常讨厌你了,可惜天璇总是把我们放到一起,嗯,你后来好像也更会装了,没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了呢。不过后来我学会控制了,也不总是有事没事就听你们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呵,我早就知道你有想要我脊背的想法了,你的这个想法太强烈了,我想听不到都不行,不然为什么跟你回来呢?不过啊,你现在的样子我真的受不了。所以你可快点滚远些吧,滚远些,要杀就杀,不要来碍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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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法力都被禁锢,可气势上却一点都不输。花晨看着润泽整个仙失落地坐在青石地上,笑得动人心魄,“你觉得我怕死?我也不怕死的。”
润泽是硬生生把花晨的脊背骨给抽出来的,他的手上满是花晨的血。而花晨软绵绵地躺在地上,眼睛早就失了神。
周围很安静,花晨跟林深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润泽一动不动地跪坐在花晨身边,握着花晨的手,感受着温度慢慢消失。
然后润泽拿出手帕,把花晨身上的血迹一点一点得擦干净,起身抱着他软趴趴的躯体,离开了。
第29章 净沙
“你可别不信,这些都是虚无告诉我的,”端月偏了偏头,道:“你们知道虚无,对吧?”
她利索地取出一把手掌大小的铜镜,甩手送到雁殊面前,努努嘴道:“诺,可别说我不配合呀。”
虚无古镜是一面魔族的镜子,很久以前它的主人曾在上天庭留下惊鸿一瞥。它的确能够根据一些带有执念的信物追溯过往。
雁殊把它递给程恩。
程恩眼睛一亮,接过虚无,铜镜中映出他的脸。这面看着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镜子,不仅能开天辟地,还能起死人肉白骨。按照端月端夕的说法,她们在大西泽捡到了这面铜镜,追本溯源知道了关于润泽的过往,还知道了自己原来是属于花晨的。为了给花晨报仇,犯下了滔天大案。
在程恩细细观摩镜子的同时,那位仙子也没有停下嘴来,娇嗔道:“玉衡仙君你下手可真重,你看你把我姊姊打的。”
端夕莞尔道,“玉衡仙君,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了,虽然我不常出大西泽,也听闻仙君的美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她朝着雁殊粲然一笑,道:“仙君你也许不知,上天庭多少男男女女,都想着委身于你呢。”
那句委身于你,故意说得尾音上翘。
雁殊的表情毫无松动。反而是程恩听了此话,不自在地动了动。
她道:“当时我们想着要是能嫁你就好了,逃得远远得多好。”
端月端夕对视一笑,异口同声:“当然,要嫁我们就一起嫁。”端夕的眼波在程恩周围流连,眯了眯眼,“不过,看来仙君你已然寻到好伴侣了。”
她们分享容貌,分享性情,既然一个擅琴棋,另一个就断没有只懂皮毛的道理。双笙二子,除非她们有意区分,否则谁也认不出她们。伪装成温和无害的样子,一个动如脱兔,一个静若处子,从一开始她们就操棋制造了这样的假象。
程恩有些不自然:“思源他一直在找你。”
端月并不觉得感伤,她摊了摊手,不见一丝愧疚:“我只能说,很抱歉,杀了他全家。”
虽然与花晨有关的新仇旧恨能够解释一点端月端夕为什么要杀了润泽,可程恩总觉得听上去怪怪的,就好比,她们真的会因为一个见都不曾见过的“父亲”,以身犯险,一举杀害曲径通幽里的所有仙吗?
还有,为什么要特地制造一次假死的案子,是因为需要什么契机吗?
程恩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有点不大明白,只好看向雁殊,向他求助。跟雁殊在大西泽混了这么久,程恩很肯定仙君已经把真相看出来了,所以带着他,还一条线索一条线索地放到他面前,献宝一样。
久未开口的雁殊突然道:“你们是在哪里看到生渡的。”
端月端夕齐齐道:“就是我们爹的那本随身笔记呀,润泽后来收录到玉简里,你们不是在流缤阁里面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