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韶停下笔,好奇道:“彪哥,我听说你跟一个儡魔生了个孩子,你不怕吗?”
老彪用手臂枕着头,“这有什么,那娘儿非要赖我。之前老缠着你的那个,就是那婆娘生的。”
儡魔队伍里排在最后,最小的那小儡魔,一有风吹草动就凑到君韶身边,怎么甩都甩不掉。每当君韶同彪哥闲聊时,转过头去,总能看到那儡魔偷偷地看他。被君韶发现了就啊啊地叫。
“啊?”君韶转移话题道:“可听闻儡魔会害他们身边的妖。”
“我要不是命中带煞的话,也被他们害去了。”彪哥想起自己险象横生的前半生,“别离她们太近,也别和她们独处。一凑上来就将她们打发走,倒也不至于没命,顶多摔摔跟头。最怕没发现她们是儡魔,把自己套进去。”多的是不知不觉就被克死的男妖。
感慨彪哥的一腔孤勇,君韶道:“她们命硬,却总喜欢赖着其他的妖。”
“命硬是真,但每个都不同,我那婆娘难产死的,生下那小娃之后就挂了。那些小蹄子勾男妖的本事还是有的,寻常的办法治不了她们。”
彪哥口中的那婆娘怀孕之后,就被扔到了乱石坑。谁都以为那儡魔还能再爬起来,但她没有,她像一个寻常的魔类那样,心脏停止,一动不动,然后腐败。
身边还有一个哇哇而啼的小儡魔。
儡魔会难产而亡,君韶也是第一次听说。彪哥见君韶对这些儡魔感兴趣,也不由地说多了些。譬如,那些儡魔的左胸前有一个“儡”字,还特别喜欢她们身边的男妖抚摸那个字。又譬如,儡魔有时候神经兮兮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听着老彪说关于儡魔的奇谈异闻,君韶偎在那只马骆驼旁边,渐渐犯瞌睡。梦中全是千奇百怪的儡魔,一直啊啊啊地怪叫,追着他在一片沙漠里跑。
君韶在睡梦中吓出一身汗,醒来时见之前一直追着他跑的儡魔,或者说彪哥的女儿,瞪大眼睛看着他,发出“啊——啊——”的声音。
她一身臭汗,头发油腻腻的,一块一块黏在一起,脸上脖子上的污垢已经干了。君韶一睁开眼见到这样的模样,不由地往后退了一退,轻呼一声。
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那儡魔一直想方设法靠近君韶,刚从深沟里回来便在君韶跟前刷存在感,她那只脏兮兮的手捉住君韶的衣袖,“啊——啊——”个没完。
所幸的是,没等君韶被儡魔吓得趴趴走,彪哥一鞭子过来,那儡魔就条件反应一般缩回队伍去了。
他们逐渐进入了苦器之地的腹地,一路上除了沟壑大地和浓雾便不见其他。马骆驼在半路上口吐白沫,仰地抽搐,君韶只得放弃他的坐骑。周围的煞气越来越重,就连身负许多神器的君韶也忍耐不住了,他的皮肤和内脏被灼热刺痛攫取,修为刷刷地掉。
只有那一队儡魔进入了苦器之地的腹地。
带着木枷的儡魔,每一个的脸上都有点发白,脸上的汗更是大滴大滴地往外掉。君韶的心脏不轻不重地落了一下,问老彪道:“她们直接进入煞气重的地方,没事吗?”
“会出什么事?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
那些行走缓慢逐渐远去的佝偻身影,君韶有点担心:“她们真的会回来吗?”
老彪不以为然,“只要我们在这里,她们就会回来。”
君韶与老彪在那个地方等了多日,依旧不见回程的儡魔,君韶吐了几口血,实在耐不住这个地方的煞气,他俩就慢慢地退出苦器之地腹地的边缘。
小半个月之后,陡然间,那队儡魔携风带尘都跑回来了。与她们一同回来的还有一只奇大无比的凶兽。
该说儡魔灾星之名名不虚传。
君韶从未在魔界之中见过凶兽,更多时候,他们魔族就是凶兽。但这只显然不同,它有着许多油腻滑溜的触手,和一颗硕大的、没有眼睛的头,以及,血盆大口和口中的浑浊粘液。绿色表皮长满了脓疮和霉菌,浑身上下散发着养蛆的酸臭。犹如一只脑袋是个肉瘤的多腿蛤蟆。
那队儡魔被它追赶着,一个儡魔只有它的触手那么大,它的每个触手保守估计有五六寻①。
“啊啊啊——啊啊啊——”儡魔身上的木枷早被打散了,作鸟兽散,从各个方向地往君韶他们方位跑。
用魔气抵抗一部分煞气,跟它硬拼的话结果难测,君韶镇定地翻出墨千狩给他的那个五方旗,打算提前离开。那只凶兽用触手捉住两个逃跑恐慌的儡魔,啪地一声,将她们丢进嘴巴里。一瞬的功夫,那只凶兽已到君韶跟前,而老彪早已夺路而逃。
君韶只有它一颗獠牙那么大,而那只凶兽即使没有眼睛,也能准确瞄准君韶的位置,移动的速度非常快。
“啊啊啊——”
微不足道的儡魔不敌身形巨大的凶兽,被踩在脚下甚至看不清血肉飞溅,直接压成肉饼。君韶咽了咽唾沫,余光瞥到老彪的女儿被一个触须捉住,奋力地掰开束缚在她身上的肉壁。而那个凶兽的头,一直盯着君韶。
方才错失时机,君韶不敢轻举妄动。那儡魔大声哭喊着,惹得凶兽不耐烦,凶兽微微动了动头。
说时迟那时快,君韶动用五方旗身闪到那儡魔面前,魔气大张快速地割开凶兽的触手,然后迅速撤离。
凶兽失了一条触手,怒吼声形成热浪,它反应极快,朝着君韶飞逝的身影使劲一砸。
尘土飞扬。
君韶醒过来时,自己躺在苦器之地外围的空地上。法器失灵了,五方旗原本能够直接传送他回狄城,因为凶兽最后的暴击,只将他送出危险地带,好在那怪物不打算追来。
虽然魔族本体是兽禽一族,君韶很确信那是一只怪物,而不是一个魔类,它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魔气,反而充斥着煞气,果然土生土长。
想到这里,君韶有意将遇到的这只怪物记录下来,翻了一下自己的衣兜,却发现羊皮卷丢了。而自己身边,只有一个儡魔抓住自己的手,在不停地啊啊啊。
打结长虱子的头发,黑不溜秋的脸,和滚过泥地的身子。
君韶坐起身,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和一些,“你会说话吗?我该怎么称呼你。”
她:“啊——啊——啊——”
君韶败了。
那儡魔不太爱干净,身上酸臭,还有许多触目惊心的鞭痕化了脓,闻上去不比之前遇到的凶兽强。君韶微微屏气,心道这滋味真的十分酸爽,苍蝇喜欢。
君韶又道:“你们在苦器之地的腹地遇到了什么?”
她:“阿布——”
君韶欣喜地忘记捏住自己的鼻子,“你说阿布?你会说话?”
她点了点头,“阿布”,然后指了指自己。
“你说你叫阿布?”
“阿布。”她努力地揪了揪自己鸡窝一样的头发,语调不清道:“里面有坟墓。”
苦器之地里面有坟墓。
君韶点了点头,也算这一趟没有白来。如今他负伤,煞气对他影响太严重了,伤口嘶嘶地着疼,无论如何得尽快离开这里。君韶看了阿布一眼,她身上的伤只多不少,或许比他还疼。
君韶日夜兼程地往外走,身边粘着一个狗皮膏药。那儡魔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无论君韶说了多少次,威逼利诱,都不肯放开。君韶只能乖乖地忍受她身上的气味,学会与环境妥协。
这一路十分太平,要不是见识过儡魔兴风作浪的本领,君韶会觉得庆幸。
他这个念头刚刚蹦出来,之间头顶却突然有飞石划过,大地摇晃,他的四周被坠地的飞石砸出许多大坑。
君韶勉力使出了一个术法躲避四溅的火石,认真道:“你又发大功啦?”
作者有话要说:
【1】古代计量单位 1寻≈1.6~1.8米
第64章 君布
君韶带着自称阿布的儡魔逃离荒地,躲过一次火灾,三场雷劈,七个大坑之后。顺利地离开了苦器之地。他习惯了儡魔身上的腥臭味儿,长途跋涉下来,自己比那儡魔好不了多少,也臭烘烘的。
回狄城的路上,君韶找到了一个湖泊,二话不说就将那儡魔丢了进去,然后跟着自己跳了进去。
君韶站在水里洗了一把脸,而那个神经错落的儡魔,一脸惊恐地捂住自己的鼻子,咕噜咕噜地沉下去了……
他们站在湖泊的边上,断不会淹死。再加上她是儡魔,天赋异禀。如果非要死妖的话,君韶一定比她死得早。
君韶默默地看着她将自己抱成一团沉下水底。
再以背朝上的姿势浮上来。
那儡魔惊恐极了,不断地拍打水面然而就是脸朝下。
君韶:……
君韶认命地把她捞起来,刚刚捉住那儡魔的手,打蛇随棍上,她就手脚并用缠着君韶了。
阿布:“啊啊啊——”
君韶顺手用一块脏抹布,用力地搓着她脸上身上的泥,搓下来的泥巴直接污染了这个清澈的小湖泊。君韶替她擦脸,儡魔似乎很受用,啊啊啊怪叫,然后还拉着君韶的手摸了摸自己扁平的左胸。
君韶别过脸去,把脏抹布压在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