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 (喵小追)

　　没人缠着他撒娇了，车里安静得几乎压抑，城市在车窗外，繁华忙碌，灯光如钻石的火彩交错，严旭明突然感到孤独，像极渺小的一叶扁舟，被回潮的海浪吞没，茫茫然无法呼吸。
　　不想回家。他在路边找了个地方，停下车，翻开通讯录。父母，不想见，并不是不爱他们，只是有些情绪，不适合跟他们倾诉，说了只会徒增烦恼。学生时代的朋友，各奔前程后联系就少了，突然约人家出来，挺别扭的。剩下的是员工、客户、相亲对象。几百号名字翻到头，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不带任何目的，就简单的陪他聊聊天的人。
　　这就是成年人的独孤，沉默无声，不被重视，孩子可以大叫，甚至采取极端的手段，控诉自己的寂寞，即使不能博得同情，至少也会被原谅，但换作成人，就会很难看，会被归为异类，让人会觉得你有病、不健全。
　　严旭明独自与那浪潮对抗，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投降，想要随便找个女人再婚，这样他就有伴了，至少在形式上。可是那有什么用呢？婚姻不是神奇魔咒，套上就能使两个人亲密无间。不被理解的仍然不被理解，独孤的二次方仍然等于独孤。
　　他打开广播，音量拧到最大，嘈杂的乐声冲淡了悲观情绪，他把剩下的部分咽回肚里，自我消化，再度启动引擎，沿着街道慢慢前行，想找个地方吃晚餐，开着开着，或许是潜意识使然吧，顺着车河流回刚才陪女儿吃牛排的商业街。他降下车速，正考虑在哪里落脚，忽然看见路边扎眼的身影。
　　吴煜扮的白毛妖怪走在人行道上，周围没有别人，就他自己，同学聚会应该是散伙了。
　　严旭明从他面前经过，他也没察觉。本来装作不认识，开过去就行了，但严旭明不知发什么神经，停住车，摇下车窗，故意暴露在对方的视线里。
　　“去哪？”
　　“严老师？”吴煜乍见到他，戴着蓝色美瞳的眼睛里似乎有惊喜闪过。“我……我回去。”
　　“上车，送你。”
　　吴煜迟疑了两秒，没有推辞，握住后排车门的把手，忽然想起徐紫凌今天不在身边，他是一个人，还坐后排，不大合适，把人家当专职司机了，转而坐进副驾驶。
　　刚起步严旭明就后悔了，在心里诅咒自己，年轻人住得那么远，他这完全是自找麻烦。不过，这小子也真不见外，假如他客套两句，严旭明可能就算了。
　　难道他就寂寞到这个程度，需要随便拉个陌生人作陪？他自嘲的想。
　　好在吴煜很安静，没有问任何令他难堪的问题。
　　车子渐渐驶离闹市区，道路空旷的延伸，严旭明开始犯困了。
　　“你吃过了？”他没话找话。
　　吴煜点点头，“您还没吃？”他隐约记起来，先前在餐厅里，桌面上只有一份牛排。
　　“还没。”
　　“那去老地方？”
　　严旭明听懂了，他是指他家楼下的烧烤，都成老地方了。
　　“行。”
　　吴煜一开口说话，车里浮起淡淡的醇香。
　　“你喝酒了？”
　　“在唱歌的地方喝了点气泡酒。”酒的度数很低，基本上跟果汁没差，吴煜对着手心哈了口气，还是能闻出来。
　　“经常参加这种活动？”
　　“漫展？”吴煜摇头，“同学临时拉我去的，我都不知道我cos的是什么。”
　　原来他跟严旭明一样，都是配合别人。
　　“大半夜的，你打扮成这个鬼样子，又是去荒郊野外，正经司机都不敢载你。”
　　吴煜笑了，“您的意思是说您不正经，严老师？”
　　严旭明不小心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你要是个女鬼就知道我正不正经。”他顺势开玩笑。
　　吴煜比他还放得开，“您把我当成女的就是了。”
　　严旭明不禁想起第一次见他，被他的背影吸引，感到荒唐，没往下接话，他想，假如吴煜是个女孩子，肯定是他高攀不上的万人迷。


第8章
　　厌世-8
　　吃过夜宵，吴煜陪他走去取车。
　　“您去我那休息吗，严老师？”吴煜看他没请代驾。
　　可以说，严旭明在等他这么问，他不想回家，为了使自己的行为正当化，还故意喝了点酒。
　　“去，去看呆呆兽。”
　　“好啊。”吴煜竟然很开心的样子，“它长胖了，越来越能吃了。”
　　他的房间跟严旭明上次来时相比变化很大。两只纸箱虽然还搁在原处，但里面的内容都腾了出来，全是画画用的专业工具，什么画架、颜料、笔刷……杂乱无章的堆放在墙边。床垫好歹算是搁在床上了，不用打地铺了。
　　吴煜有点不好意思，“我一个人住，没那么讲究……”
　　“还好，还挺干净。”严旭明这是违心之语。
　　吴煜洗过澡，除去妆容，变回了地球人。严旭明借用他的浴室，也简单的洗了洗。两人聚在厨房逗呆呆兽，哈欠来了才去睡觉。
　　飘窗不够长，吴煜身为主人只能蜷缩着，严旭明感到过意不去，“你就过来睡吧，又不是睡不下。真当自己是女的？”
　　吴煜张开口，好像要说什么，想了想，又作罢了，只应了声好。
　　关上灯，两人躺在黑暗当中。枕头和被子还是香喷喷的，很好闻，严旭明不禁多呼吸了两口。
　　“严老师，您今天怎么没去插旗子？”半梦半醒间，吴煜突然问。
　　他还在纠结彩旗飘飘的事，严旭明反应了片刻才搞懂。
　　“开玩笑的。我离婚了，离了很多年了。”
　　“哦……”吴煜口吻抱歉，“为什么？我看您对女儿很好。”
　　“吵架。”严旭明转过身，把下颌角指给他看，“这里有个疤，还看得见吗？我前妻拿剪刀戳的。不过我也没忍住，打了她，算是扯平了吧。”
　　“怎么会吵架呢？”吴煜感到不可思议，他觉得严旭明是个极为和善的人。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朝夕相对，就会产生矛盾。”
　　“要是真正互相喜欢就不会。”
　　吴煜信誓旦旦，严旭明站在过来人的角度，觉得他想得太过简单。
　　“喜欢不是万能的，等你结婚之后就明白了，油盐酱醋，什么都能吵起来。”
　　“我，结婚？”年轻人语气抗拒，“我这个月信用卡透支了两千块，自己都养不活了，还结婚。”
　　“靠脸吃饭，找个大款养你。”严旭明给他支招，他有这个资本。
　　“找你，你愿意吗？”
　　小子反应真够迅速，严旭明嘴上讨不到便宜，只笑笑，不说了。
　　这天晚上，他少有的犯了春梦。
　　梦境混混沌沌，画面黯淡，模糊不清，缺损严重的胶片电影那样。好像是在培训学校的走廊里，但不知为何，天上又飘着雨，他追逐女人婀娜的背影，将对方紧紧的拥在怀里。
　　他们都赤身裸体。周围还有人在走动，可是全对他们视若无睹。在潮湿的雨中，他们毫无羞耻心的结合，但感觉上却没有肉体与肉体冲撞的力量，神经闷在塑料袋里，麻木不仁，每次突进都像落在云上，飘飘忽忽。严旭明急切的在对方身上寻找出路，可他越是挣扎，想要达到的顶点就离他越远，他焦虑得几近发狂。忽然，那女人转过身体，胸前一片平坦，竟然是个男的。
　　严旭明猛地惊醒。
　　时间已经不早了，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他定了定神，想起自己是在别人家过的夜。吴煜去上班了，房间里静悄悄的。严旭明调整呼吸，等心跳平静下来，他感到腿间不对劲，又湿又黏。
　　“操……”他忍不住咒骂，又不是小男生了，居然遗精。马上跳起来，翻来覆去的检查被子，还好，昨晚穿着衬衫和裤子睡的，没弄在人家床上，否则真的闹大笑话了。
　　严旭明给自己擦洗干净，走之前，瞄到吴煜堆在墙边的画具，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钉是钉铆是铆，分门别类理整齐了。
　　晚上，严旭明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严老师，您今天早上帮我收拾屋子了？”是吴煜，他下班回来，见房里的摆设被人动过，还以为遭小偷了，但是仔细检查又不像，笔记本电脑什么的都还在。
　　“不是我，”严旭明逗他，“是田螺姑娘吧。”
　　吴煜开始了解他了，他又在不动声色的编故事，“那田螺姑娘下次什么时候来？”
　　“你不请，人家怎么来？”
　　“你说的啊，我请了就要来的。”
　　“肯定。”
　　挂断电话，严旭明感觉这个小子还挺有意思，他每次讲冷笑话，周围的人听懂了也就笑笑，吴煜竟然附和他发疯。
　　严旭明终于把那串陌生号码存进通讯录。


第9章
　　厌世-9
　　齐梦的病人今天精神状态比前两次要好得多，神清气爽，进门就向她报告，作业完成了。
　　“说说看，去哪潇洒了？”
　　严旭明已经熟悉了这间诊室，不再有拘束感，敞开四肢，自然而然的躺进皮沙发。
　　“我去二次元了。”
　　“二次元？”
　　“对。”严旭明转过头，首次在咨询时与齐梦对视，“就是漫展，现在年轻人当中很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