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 (喵小追)

　　“你没回家？”
　　“我没吃晚饭，饿。你呢？”
　　见鬼了，他不会怀疑我跟踪他吧？严旭明赶紧解释，“我也没吃晚饭。”
　　“你怎么不早说啊？还送我回来，耽误你这么久，我良心都过不去了。”吴煜连声道歉，把他按在座位上，“想吃什么，尽管点。”
　　“两位认识？那更好了。”服务员拿来菜单。
　　刚认识，严旭明默默嘀咕。
　　吴煜是常客，给他推荐了许多特色菜，严旭明以前在别处没尝过，感觉新鲜。可能饿的时候吃什么都香，他开始相信服务员说的，有老饕专程开车来饱口福。
　　吃完饭，吴煜把帐结了，陪他走到车子旁边。刚刚吃得太开心，他们喝掉半打啤酒，严旭明在兴头上觉得不要紧，出来发愁了，上网找代驾，半天没人接单，傻傻站在雨中，夜市都开始收摊了。
　　吴煜踌躇片刻，低着脑袋，刘海垂下来遮去半边眉眼，有点忸怩的样子，“要不然，你去我那休息吧，明天再走。”
　　“好啊。”严旭明本来打算在附近的宾馆开个房间。
　　他把车挪到小区内，跟着上楼。
　　“你不给家里打电话？”吴煜问。
　　严旭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必要，我自己住。”
　　“真的？”吴煜下意识看向他的左手，没戴戒指。
　　门牌号数字吉利，508。吴煜输密码时，严旭明背过身去避嫌，忽然想到，“你家里……？”
　　他还没问完，对方心领神会，抢答，“我也自己住。”
　　吴煜的家装潢特别，没有家具，也没有隔断，从东通到西、从南通到北，方方正正一整间，虽然是小户型，但因为空旷，看起来显大。两只巨无霸纸箱堆在门口，靠墙壁三排钢制单杆落地衣架，服装店里的那种，挂满衣裤，还有帽子、围巾之类的饰品，在严旭明眼里，绝大多数是他这辈子都不会穿的奇装异服。
　　太晚了，他们都不想洗澡，吴煜把床铺好。所谓的“床”准确的说是张床垫，直接搁在地上。吴煜还算讲客气，把床垫让给严旭明了，自己窝在飘窗里。
　　“你平时就睡在地上？”严旭明说。
　　“地上是干净的，扫地机器人天天扫。”吴煜打消他的顾虑，“蟑螂我都只见过一回。”
　　好像有种说法，看到一只蟑螂，就表示还藏着一万只。
　　不管了，他这么大个男人难道还怕蟑螂吗？严旭明睡下。
　　被子味道陌生，臭倒不臭，还微微有点香，高级护肤品的淡香，挺好闻，像女孩的被子。严旭明躺在黑暗中，忽然感到滑稽。
　　奇怪，他怎么七弯八拐就混到别人家里来了？还是才认识半天不到的人。
　　吴煜耳朵尖，听到细微的声响，翻过身，“严老师，你在笑？”
　　严旭明清了清嗓子，“我在想，上次在别人家里过夜，还是小学的时候，我跟同学打枕头杖，大战三百回合。”
　　“最后谁赢了？”
　　“没谁。动静太大，把他爸妈吵醒了，挨了顿批评。”
　　“你小时候这么调皮！”吴煜乐不可支。
　　严旭明被他笑懵了，他不觉得自己多幽默，肯定是吴煜笑点太低，随便说什么都哈哈哈哈。


第3章
　　厌世-3
　　早上起来，风歇雨住，晴天万里无云。昨晚天黑，严旭明没注意，原来外面是片超大的露台，修花园都够了。这房子买的不亏。
　　吴煜不在，估计已经去上班了。他就不怕家里被搬空？严旭明想，四下看看，似乎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搬。
　　走之前还是打个招呼比较好。他摸出昨天收到的名片，照着号码拨过去。
　　“喂？”线路那边叽叽喳喳，似乎正忙。
　　“你好，我是严旭明。”
　　“严老师啊。”吴煜认出他的声音，“你起来了？我早上看你睡得很熟，就没叫你。”
　　“没事，我准备走了，跟你讲一声。”
　　“好，你把门带上就行了。”
　　严旭明挂断电话，借他的洗手间抹了把脸，刚要出门，吴煜又打过来。
　　“严老师，你走了吗？”他紧张兮兮。
　　“还没。”
　　“太好了！”吴煜松了口气，“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帮我喂下鱼，我昨天忘记喂了。”
　　什么？喂鱼？
　　“你养鱼？”
　　“嗯，在厨房的窗台上。”
　　“好吧。”
　　严旭明按他说的，在厨房的窗台上找到鱼缸，里面的生物不太像鱼，粉色的身体，两个豆豆眼，四条小短手，拖着长尾巴趴在缸底，脸颊两边各伸出三条像睫毛刷那样毛茸茸的外鳃。
　　“这是异形吧？”
　　吴煜在电话那头忍俊不禁，“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在花鸟市场看见，觉得好玩，就买了。”
　　“怎么喂？”
　　吴煜告诉他冰箱里有切成丝的虾仁。
　　吃海鲜，奢侈。
　　“你的鱼有点弱智。”严旭明拿筷子在它面前晃半天，它才知道啃一口。
　　“是这样的，它叫呆呆兽。”吴煜说。
　　这名字取得不冤枉。严旭明喂了三坨虾仁，然后再怎么挑逗，呆呆兽都不张嘴了，估计吃饱了。
　　“我真的走了。”严旭明说，“没别的东西要喂了吧？”
　　“没了、没了，”吴欲赔笑，“谢谢你。”
　　坐上车，严旭明回想起来，觉得呆呆兽还蛮可爱，应该拍两张照片传给女儿，她肯定喜欢。
　　晚上吴煜又来接徐紫凌，还是昨天的原班人马留到最后，还是淅淅沥沥的夜雨。
　　老规矩，严旭明兜了一圈，把杨老师和徐紫凌送到，剩下他和年轻人。
　　“送你回家。”他说，都不用导航了，轻车熟路。
　　“不行，严老师，我以后还要来接大小姐的，怎么能天天麻烦你？”吴煜坚决不干。
　　严旭明只好实话交代，“我想吃你们家楼下的烧烤。”他看到小青年就想起烧烤，就嘴馋。
　　“你上瘾啦？”吴煜的屁股终于在后排坐稳。
　　“不是说他们家的茄子很好吃吗？昨天没点。”
　　他还惦记上了，吴煜开怀大笑，“好，烤茄子，安排！”
　　严旭明在食堂吃过晚餐，吃烧烤是临时起意，可能因为肚子不饿，感觉没有昨天那么香，也就一般。他平时口味清淡，不习惯重盐重油的东西，偶尔尝尝鲜还行，吃两次就腻了。
　　他们又喝了啤酒。干杯的时候，吴煜问：“你今天还去我那过夜吗，严老师？”
　　“看情况，找不到代驾就去。”他提醒严旭明了，事先把订单挂到网上。
　　今天运气不错，找到代驾了，有点小遗憾，其实他本来想去吴煜家看呆呆兽，不过这怎么好意思说，三十几岁的大叔喜欢这种粉嘟嘟的玩意。
　　吴煜一直陪他等到代驾来，“路上小心。”
　　“好。”严旭明坐进后排，隔着玻璃看见年轻人低着脑袋，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睛，直觉感到他心情欠佳。
　　司机发动引擎，倒出车位，就快开走了，严旭明摇下车窗，“记得喂鱼。”
　　吴煜没想到会被他叫住，撑着伞，忽然回过头，透过细密的雨雾望向他，笑容在脸上绽开，水润的光影当中，眸子像洗过，清亮清亮。
　　“知道了！”
　　严旭明全程打瞌睡，真正回到家却不困了。他审视客厅，东西堆得到处都是，感到逼仄，透不过气，百来平的房子，还没有吴煜那个小小的单间开阔。而且好多东西对他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从买来就在吃灰，完全没用过。
　　他想起过去不知道在哪读到的书，叫《断舍离》，笔者把非必需品统统淘汰，生活变得简单轻盈。
　　或许，他也需要把过去的包袱丢掉，才能开启人生新篇章。
　　严旭明开始动手整理。
　　挂烫机，他的衣服都是送去干洗，没用，扔掉。
　　三个行李箱，但他不管去多远的地方都只背包，扔。
　　哑铃，哪来的？扔。
　　废品迅速在门口堆成山。他像冷酷的独裁者，对王国进行大清洗，查完客厅又查卧室，翻箱倒柜。
　　他找到几件前妻的衣服，肯定是分家的时候遗漏了，七年也没来拿，成色还挺新，有条连衣裙吊牌都没拆，他不知道怎么处理，给前妻打电话。
　　电话拨通，听见对面大大的哈欠，他才意识到，已经凌晨了，他吵到人家的瞌睡了。
　　“你有几件衣服在我这里，还要吗？”严旭明硬着头皮问。
　　前妻反应片刻，“你大半夜的把我喊起来，就为了说这个？”
　　“嗯。”
　　“神经。”对方挂了。
　　严旭明想那应该是不要的意思。


第4章
　　厌世-4
　　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严旭明把整理出来的旧衣服打包，丢进小区的爱心捐献箱。
　　有件圣罗兰的皮夹克，他在美国旅游买的，是冲动消费，几乎没穿过，真的要扔了，又感到肉痛，从包裹里扒拉出来。
　　断舍离也不是轻松能够达到的境界，要循序渐进，他给自己找台阶。
　　中午，母亲打来电话，问他星期六有没有时间。
　　“妈，你又去菜市场了？又相中谁家的白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