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先生。”芳姨开口,“请跟我来。”
谢棠换好鞋,随着芳姨的引导往宅院里走,走过一段楼梯来到二楼,芳姨引他去了书房。
门虚掩着,谢棠疑惑地看了眼芳姨。
“您请进吧,老爷在等着。”
芳姨说,恭敬地微微欠身。
谢棠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楚战骁坐在书房配套待客的的沙发上,带着老花镜,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在看。
谢棠进来,他的眼神透过镜片凉凉的扫了一眼过去。
那眼神很冰,像是在看一件垃圾或是其他什么不值得关注的玩意儿。
幸而他还记得这个垃圾几秒之前在他家面前放了怎样的厥词,才得以到他面前站着的。
于是收了报纸,伸手示意谢棠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谢棠的心在看到楚战骁第一眼之后狂跳不止,后头随着楚战骁的示意,亦步亦趋地坐下,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的意味。
眼前这个人,是关了楚衡的人,也是他的爷爷。
谢棠在小的时候,还并不太明白谢汝文为何对他爸爸那么讳莫如深。
那个时候他家里呆的难受的受不了,也曾经幻想过,他爸爸那边的家人,也许有一天就会神兵天降一般的来救他。
到时候会有干净的衣服,冰箱里会有充足的食物,会有温柔和蔼的长辈,笑着把他拥入怀里。
他是曾经这样幻想过的。
然而现在他的眼前,这样一位陌生的老人,他显然已经太老了,皱纹和干瘦的身材都在表露着这一点,只有眼神和情态还是那种久居高位之后产生的傲慢。
“你就是谢棠?”他开口问。
“…我是。”谢棠回答了,这两个字里包含了比单独回应更多的情感。
可惜楚战骁并不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他冷笑一声,话里含着刀枪,一字字向谢棠戳来:“我还以为楚衡能看上什么人,不过也只是个攀附高位的货色。”
这句话迅速把谢棠从刚才的情态中打醒,提醒了他来这里的目的。
他略迟了一两秒,下意识地辩解:“……我并没有打算真的威胁您什么。”
“你是连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话都忘了吗?”
楚战骁并不接受:“不必矫情了,钱?还是别的。你勾/引楚衡,又带着相片上门,无非就是为了这个。”
这话说的毫不留情,谢棠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一点被侮辱的感觉。
他熟悉这感受,社会对所有非正常夫妻伴侣关系的揣测和侮辱,他早就在谢汝文身边的这些年里对这感受知之甚深了。
他也许比谢汝文还厉害一点,毕竟谢汝文可没做过上门要挟这么下作的事。
谢棠抬头尝试直视楚战骁的眼睛,他用这样的手段逼楚家人见他,就能预料到楚战骁对此是什么反应。
他不是什么楚家遗留在外面的血脉,只是一个卑劣的,诱拐了楚衡,又上门要挟的婊/子。
他对此已经不在乎了。
“我要求见楚衡。”谢棠说。
楚战骁发出一声嗤笑,那笑声从胸腔扩散出去,准确无误地嘲笑了谢棠的不自量力。
“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你清楚,要么拿钱交照片,要么现在就离开。”楚战骁说,“楚家不介意给儿孙惹出来的祸事擦屁股,却并不是怕了你。”
谢棠表情不动,接着说:“我只要求见楚衡一面。”
他玩着自己的手指,用指甲拼命地按压大拇指的指腹。
“我别无所求。”
谢棠和楚战骁在屋里对峙,芳姨悄悄开了屋子里的呼叫通话系统。
大宅子里喊人不方便,尤其楚战骁这几年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有时候叫个人也不好叫。两年前就叫人来屋里布置了即时通话系统,方便他老人家随时随地叫人。
芳姨作为楚战骁身边的老人,也要适时告知楚战骁一些行程安排,也有开启通话的权限。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专用的手机,用来监管整个房子的即时通话。
她把谢棠送进去之后,就默默带着那个手机,给她家的孙少爷送饭去了。
她把那手机和耳机装在一个布袋子里,垫在餐盘下面一起留给楚衡的时候,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楚衡略有疑惑,芳姨朝他眨眨眼,说一会儿再过来收拾餐具,就退出了屋子。
楚衡用手捏紧了布袋,接着餐具和被褥的遮挡把东西转移到了衣服里。
接着就去了小房间配套的卫生间。
他把门关上,翻出来个智能手机和一副耳机。
楚衡先下意识地试了试能不能联网或者打电话出去,发现这手机是特制过的,只能用于楚宅的内网连接的app。
他接上耳机,打开app,一下就傻了。
上面显示的是楚宅各个房间的通话情况。可以点到具体的里面去查看。
芳姨不会无缘无故给他这么个东西。
楚衡的心一下子慌乱的要死,几个意思?芳姨想让他听什么?
楚战骁?楚战骁在和什么人说话吗?
谁?会是谁?他们谈的事情会跟自己有关系吗?
楚衡手指都是抖的,接连点开两个通话都是佣人在沟通家里的琐事。
他听了一两句又退出来,顺着列表的顺序,点开了书房的通话列表。
书房里,楚战骁微微地抿唇,不悦地看着谢棠。
他并没有兴致和楚衡的小情人多做纠缠,这个人的态度也让他很不满。
只要见楚衡一面,别无所求?
这算什么?没脸没皮的上门来,现在又做出一副情深意切的样子?
若是假的,那就是为了再诓骗楚衡一场。确实,一个死心塌地的富家少爷,倒是比现在拿一点钱来得划算许多。
若是真的,一个男人,摆出这样一副情态,自污声名,用以威胁,简直是再自甘下贱没有了。
楚战骁心里存了一丝火气,在沙发上略略变了下姿势,好整以暇地打量谢棠。
“在那之前,我们先聊聊你吧。”楚战骁说,“谢先生,我知道你,楚衡大学的室友。那个时候你多有照顾他,我很感激你照顾他。”
谢棠本来做好了直奔主题,没想到楚战骁突然开始怀柔了,有些诧异,说:“客气了,他也很照顾我。”
楚战骁伸出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食指在上面一点一点:“我不知道你和楚衡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他大学开始的一系列活动来说,我可以认为他大学开始遇到的人,确实给他造成了相当程度的影响。这种影响我们可以说是成长,也可以就像是你们主张的,爱情。”
谢棠感到一阵不安,从楚战骁一开始那么严厉的话来看,他不像是能够说出这些话的人,他本能的觉得这并不是对方开始体谅他们了。
楚战骁把话题接了下去:“我作为楚衡的爷爷,我了解他,他的确对你抱持着一种不寻常的情感。这种情感很美,很绚丽。我并不怀疑他对你的热情,真诚,这已经从他的反抗和选择中体现出来了。”
他看着谢棠,开口:“可是恕我直言,谢先生,我并不认为你具有获得他感情的价值。”
谢棠脸色轻微发白,他的心随着楚战骁的叙述变得越发慌乱。
他几乎已经猜到楚战骁要说些什么。
楚战骁终于掌握了这场谈话的主导权,他总是这样,热衷于在谈话中成为更为强势的那一个。
他看到谢棠发白的脸色,总算感受到了愉快。
他说,“谢先生,话说到这里,我们不妨聊的更细一点。我们大可先假设你对楚衡爱情是真实的,你爱他,茶饭不思,不惜毁掉自己的名誉也要见他一面,这非常感人。”
楚战骁看着谢棠的脸,像是讥笑一样的开口:“但是这份感人,就像是那种精致包装的劣质产品一样廉价。”
谢棠嘴唇微微的颤动,他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很难发出声音。
而对面楚战骁还在继续说:“我知道你在来之前可能是怎么想的。觉得我不同意是因为你们都是男人?哈,确实。楚家需要一个继承人,但是现在要一个孩子还不简单。这并不是我反对你们的原因。”
他徐徐说:“我反对的是,楚衡选择了一个毫无价值的人。”
这个说法极其侮辱人,效果也是极好。谢棠在这样的批评里,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不知道那声音在颤抖。
“……您不能这么说。人的价值不是这样衡量的。”
“人的价值当然是可以衡量的。”
楚战骁开口:“我并不是只在说金钱,读书的时候成绩,学历,履历。毕业之后的工作和经验,人际关系乃至个人的形象,气质、涵养。人的价值永远可以从某一个维度去衡量。”
他略带刻意地扫视了一下谢棠:“当然,在情人关系里,还有另一些标准。”
谢棠羞窘地狠不得缩进地里。
楚战骁拿起桌上放着的茶杯,轻轻摇了摇里面的茶水。
“我调查过你。”他说,“平平无奇,也就高考成绩还不错,进了大学之后,既没有什么
社团成绩,绩点也并不是很好,更不要说后面毕业之后出国考研之类的晋升,工作也找的马马虎虎,一蹉跎就蹉跎到这个年纪,恐怕升迁跳槽都无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