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云层中泄下,台阶上斑驳的苔痕莹莹亮亮,偶有行人经过杂货店门口,不知何时天放晴了。
秋雨生寒,冷意逼人。谈城生来火命,大雪纷飞照样一身薄款,宛忱可扛不住,着实打了个激灵,缩起手,冒出袖口的指尖重新把口罩勾回鼻梁。
跳出巷口转向大路,几辆出租车沙沙驶过,路灯照的柏油路面水雾朦胧,远望像条盛着光的绸带。
不是第一次看见小区大门,却是第一次走进。
宛忱家离门口不远,一层,是个两居室。两扇门大敞,站在玄关就能一览无余。其中一间空空荡荡,靠墙立着折叠床和简易衣柜,倒是另一间布置的还算精心。蓝漆墙面,原木色家具,超规格双人床填满了大部分空间。
墙上挂了张男人的照片,谈城起初以为是某位艺术家的海报,仔细一看,这人和宛忱眉眼确有几分神似。
窗台上一排原本怡情的绿植此刻正没精打采的垂着腰,即便如此,谈城也一眼就知是常春藤和绿萝。
“我把五百块还你。”说着,他放下手上拎着的东西,就往兜里头摸。
“咖啡店会员卡最低充多少?”
“五百。”
“行。”
“……”
踩着脚垫,半步未及屋内,两个人一个没有客套的招呼,一个没有久停的心思。谈城转身掩好门,蹿出楼道,迫不及待点起根烟,只身融进黑暗。
收拾好零碎,音响里传来莫斯室内乐团演奏的三重奏。宛忱合眼侧耳倾听,一条手臂枕在脑后,脚尖似有似无的点着拍子。
窗外寥寥风声,帘子起了又落,终归平静。床上的人面色柔和,眉眼透着股深意,嘴角勾起抹耐人寻味的弧度。
一曲末,他缓缓睁开眼睛,露出那双动人又明亮的瞳眸。
☆、第十四章
深秋天气总是变幻莫测,校园里忽明忽暗,云层低矮,光连不成片。
秦安和叶依依你一拳我一掌打的火热,旁边的宛忱刚拉完丹克拉基本练习曲。
他安静的看了一会窗外,缓慢拿起弓,落目弦首,微阖眼帘。
手中提琴曲线优美,正面嵌有极致雅意的鎏金花纹,蜷曲舒展,与木质纹理相得益彰。
玩闹中的小情侣突然停了下来,刚迈进排练室的游岚卷起手上的曲谱,端抱手臂,靠向门框微抬下颚,唇角漾着抹笑容。
音色柔美,曲调温和,宛如漫步山间。苍郁穹顶下,听的见青鸟脆鸣,看的见溪流缓澈,落下的光斑影影折折。
演奏完,宛忱放下小提琴,淡淡看了一眼屋里的人,叹了口气。
尤其在游岚大跨步跑来向他张开手臂的时候,连忙后撤到墙角都没能躲过这人强劲有力的拥抱。
“你什么时候学会薛汉阳写的《融光之境》的?”游岚利用一米九的身高优势,愣是压迫的宛忱无路可逃,将他牢牢锁进了怀里。
“陆老师有这首小提琴谱,我随便练的。”声音闷沉,刺鼻的香水味扑了满身,宛忱勉强抽出一只胳膊,安抚的拍了拍游岚的后背。
“很好,很好。”游岚激动地连夸两句,满意点头,沉浸在自我陶醉中,顺手将带来的谱子嫌弃的往垃圾桶里一丢:“本想让你试首改编曲,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秦安凑过来讪讪的问:“老大,有好消息?”
游岚玩味笑着,宠溺的看向宛忱,点头道:“明年的‘华音盛典’给了我一个单元。”
闻声,原本无心插话的叶依依抬眼盯着游岚宽肩窄腰的背影,柳眉轻挑,若有所思。
“操,牛逼。”秦安的声音夹带着亢奋。
游岚捏了两下他的脸:“我会带你们出席,但表演环节你和宛忱只能上一个。”
“不去。”
不积极争取难得演奏的机会也就算了,连出席国内最知名的音乐颁奖盛典也一并拒绝,游岚单手叉腰,没好气的摇了摇头,被他最欣赏的学生给逗笑了,却也在意料之中。
天上砸下个馅饼,估摸着还是肉的,捡了便宜的秦安一惊一乍忙捂住胸口:“老子要出道了?”
“凡是登上这个舞台的人,之后都会接到经纪公司的签约邀请。”游岚怎么也不肯把目光从宛忱身上扒下来,撒娇似的冲他努了努嘴:“阿宛,宝贝儿……”
宛忱拿弓指着他,看架势,下一秒能给他从窗口扔出去。
游岚嘟起下嘴唇,优雅的翻了个白眼。
一帮人溜着墙边抽烟,或站或蹲,发色各异,都能凑出一条彩虹来。
忠哥大概扛不了冻,买了顶灰色的针织毛线帽带着,整圆变半圆,身高在视觉上也被按矮了几厘,小弟们各个想笑又不敢笑,尽量克制不去瞅那光头糟心的品味。
谈城站在人堆紧里头,避开行人目光,自顾自抽着烟。
“听丽丽说,你欺负她?”忠哥晃着发福的身子,有意无意开口问道。
谈城笑笑不语,懒得回答。
“这姑娘跟我的时间不比你短,是个知事懂事的人,脾性不坏,早点成家立业不挺好吗?”
谈城用牙咬烟,抖了抖烟灰,眼神似是在说他无家可归,无业可立,自然也无心应付姑娘的好意。
忠哥硬是拿出小学生理解水平阅人,以为他不过是害羞,拳头往他胸前一砸,坦言道:“有啥心事儿,跟忠哥说,一码是一码。”
像他们这类人,钱比女人分得清楚,在钱的问题上不会有谁愿意含糊,都是有了上顿没下顿,能混一天是一天。感情对他们来说是基于经济基础的附属品,彼此知根知底,免去谈恋爱惯有的物质攀比,虽易碎倒也纯粹。
谈城始终盯着地面,看的无神,听的无意。他心里是感谢王大忠的,和王海不同,他尊重女性,善待兄弟,尽管处世方式并不苟同,但活的坦然,活的有血有肉。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想要脱离他们的一天。
爷爷住院后,孑然一身的谈城受了忠哥不少恩惠,谈不上卖命,却也事无巨细,忠心耿耿。只是他清楚,上下嘴皮一碰,就能说出几分唬人的交情,不是建立在利益上的关系,吹弹可破。就像猴子捞月,有的人甘愿深陷,有的人却始终清白。
“忠哥。”谈城说的极为艰难,他一直没深究最近为什么会有这种匪夷所思的情绪,原本已经给自己定了性,分了类,掂量好了后面的日子,“我想退出了。”
王大忠没什么脸色,但能看出心情不太明朗。
列个“最没面子的事”榜单,手下小弟主动“请辞”绝对能排的上号。
被打碎的花瓶,就算黏合工艺再卓越,存在裂痕仍是事实。这句话一旦说出口,就没有能够摒除异心,竭力挽回的余地。
“忠哥有任何事,吩咐了,照样尽力而为。”
王大忠就喜欢谈城这一点,让人觉不出一丝虚假来,话说的诚恳,事做的敞亮,人活的明白,心中有杆秤,原则是砝码,什么都能称的出个轻重。这样的人,他活不成,也留不住。
迟早的事。
“成。”忠哥豪迈的一拍大腿:“今晚有个酒局,蝎子要做我货的代理,你最后露个面。杂货铺我暂时用不到,你先住着,不共事又不是不来往,情分还在。”
蝎子垂涎忠哥生意已久,总不得法,一是忠哥看不上他这人,手段过脏,谈城有次搬运货品被他中途拦截,妄想来硬的,额角的深疤就是一记教训。二是这货打的是擦边球,不违法,但用量需堪酌,同一个人不能一次多购或购买多次,蝎子视财如命,为了钱绝不会拘于规矩,王大忠最忌惮他这一点。
如今松口同意,意在让他顶替谈城,上回网吧闹事忠哥多少有些耳闻,谈城若是没了这顶保护伞,蝎子便不会再看他脸色,给他面子。
王大忠是个惜才的老滑头,不可能轻易放掉谈城,这是为了牵制。
不远处走来一个身穿国际私立学校校服的少年,眉眼锋利,沉闷不语,手里攥着几张崭新的五线谱纸。
彩虹里的红头发混混把烟一吐,“哥儿几个,来活儿了。”
谈城闻声抬头,一排人乌央将那少年围成了一个严实的圈,没动窝的只有他和忠哥。
抢包、翻兜、掏钱,一气呵成,少年仍不动声色,事不关己,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曲谱,手指偶尔在大腿上轻点几下。
“是条大鱼。”红头发把一沓比他发色更艳丽的红钞捧给忠哥,期待的表情倒比那个少年更像个学生。
王大忠心情欠佳,仅仅瞥了一眼:“分了吧。”
话音未落,小鱼抢食似的平摊到每个人手上,红头发自觉留出一份给谈城,他没接:“这是忠哥晚上酒局的钱。”
以偏概全并非贬义,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高下立判。
直到这伙人勾肩搭背的散了,谈城才看清楚少年的面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疑,他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人从刚才到现在始终默不作声,对发生的事坦然无谓,他猜测,要么是不止一次被堵,已然习惯,要么是他有病。
秦然发现两步外站着个人,很难得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下移,那人脚边躺着自己新换的钱包。谈城见状弯腰拾起,递了过去,谁知他非但没接,还当他全然不存在,自顾自往拐角处的文具店走,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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