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简单的事被他弄的复杂,秦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将弦丝在手指上绕成几圈,撸下来带在秦然食指,像小时候大人们哄他俩过家家一样:“送你。”
澄澈的眼神蕴着欣喜,清雅细致的眉眼彻底舒展开,游岚还是第一次看见秦然棱角分明一丝不苟的五官,心里一悸,皱了皱眉。
凤羲路上人群熙熙攘攘,马路正疲惫的盛着晚高峰。宛忱单手拎着琴盒站在咖啡厅对面,透过明净的玻璃隐约能看见柜台后那个忙碌的身影。
梧桐树叶正在深秋中缓慢褪色,他勾下口罩,迎着风缓步向谈城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十二章
谈城的气质与咖啡店实在不符,而且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那种,脸上总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强硬,就连笑的时候表情也不肯松软下来。
但他有一张穿什么像什么五官颇为精致的脸,工作服的款式接近西服,白衬衫透出肩臂结实流畅的线条,上排两颗扣子散着,领口慵懒的打开,能看见清晰绷直的锁骨。
下身黑色长裤,两条瘦长的腿站的笔挺,余出的裤脚缀在一双棕色的高帮靴面。
虽然寡言少语,整体印象却不刻板,甚至还显出几分耐人寻味的痞帅来。
谈城知道有客人进店,却没说“欢迎光临”。他不像木木,条件反射张口就来,随时都能蹦出服务行业里最基本的礼仪用词。
他在来咖啡店上班前对着镜子反复练习过几次,只要不笑,带有挑衅意味的口吻让听的人总感觉下一秒就能动起手来。
眼下还有两个人的餐品没做。关于制作流程,谈城已经比刚入职时娴熟的多,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灵活的手指在机器杯盘间利落穿/插,没有一丝磕绊,红茶拿铁和布朗尼蛋糕很快完成。
宛忱走近时,他才抬起头愣了一下,很难得笑了出来:“还吃点什么?”
“哪个是你做的?”
“红豆多拿滋。”
“就它。”
谈城手指戳点收银机屏幕的时候,余光注意到他手里拎了个黑色皮质长盒,体积不小,看上去有些分量,根据外观推测里面装的应该是某种乐器。
一不留神香草拿铁的数量摁成了二,店长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慷慨的给了他一杯咖啡的休息时间。
白瓷杯与人皆是面对面,他们还坐在上次不约而同选了同一个座位的地方。
窗外雾蒙蒙的,远处林立的高楼像盖了层纱,蔼蔼沉沉,只有近处的车水马龙略带些生气。
要不是今天宛忱手里拿着乐器,谈城大概一直不会问他有什么特长,甚至忘了他是音乐附中的学生。指尖若有若无的勾着杯把,目光时不时从他脸上略过,在心里油生出几种猜测。
吉他?贝斯?都没见过,好像长得差不多。尤克里里?
当尤克里里四个字蹦跶出谈城脑海,他被自己如此深广的知识面吓了一跳。
宛忱停下吃吃喝喝,从书包里拿出文化课本准备写作业。谈城瞅他这架势,似要久待:“不回家?”
“等你下班,去店里买些卷纸,抽取纸。”低头说完,宛忱转笔抬眼,“抽取纸能先帮我拽出来一张吗?”
谈城没听懂这话的意思,但不耽误他震惊。
“第一次总捏出一大叠来,不常用,放外面容易落灰。”宛忱说的漫不经心,更没分心在作业本上落笔。
脑子转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回句什么,一打岔,就把问乐器这事儿给忘了,谈城转向琢磨起宛忱的话,若之前还半信半疑,现在基本能笃定,他是一个人住。
见他看书看得投入,便不好打扰,将杯中咖啡一饮而尽,谈城起身就要走。
想了想,还是嘱咐一句:“放凉了就别喝了,我再给你倒杯热……”
“能续杯吗?”
谈城及时砸吧住还未脱口的“水”字,一脸茫然。见宛忱闷头忍笑,抖了抖肩,才知是句玩笑。于是嘴皮子一痒:“行啊。”
宛忱愣了愣,抬起头看着他。
“办张会员卡,充值一千,免费续杯。”
刚说完,宛忱已经微微侧身,准备去掏装在裤兜里的钱包,谈城怕他当了真,立刻摆手:“不是,我跟你开玩笑呢。”
宛忱停下动作:“不办也能续?”
谈城:“……”
这坑挖的。
隔着两张桌子,靠墙安置的秋千椅上坐着个落寞身影,宛忱注意到原先对面同行的男孩已经先一步离开,桌上的水果茶失了温度,漂浮的果肉缓慢沉底。
吸引过去两人目光的,是杯子落地碎裂的声音。
店长在柜台里分/身乏术,谈城眼疾手快,赶忙从工作间抄起扫把簸箕,将满地细碎的玻璃渣清理干净,又拿来搭在暖气片上干硬的抹布,擦净扑在木质桌面上的粘腻果茶。
“小姐,您……”
对上双哭得红肿的眼睛,衬得周围的皮肤一并跟着红了起来,两行泪印清晰未干,眼角又滑下来几滴新的。
谈城一时哑然。
“看什么看。”女孩的声音里带着沙哑,脸色憋的涨红,一激动破了音:“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尽管谈城避无可避被指桑骂槐了一嘴,好在店里客人不多,他的视野里不过宛忱一桌,倒不至于恼火,却也没压住脾气:“撒什么泼。”
音量极低,恰好被女孩听了个严实,豆大的泪珠下雨似的,本就不太平的情绪因这句话瞬间燃沸,痛哭道:“我为什么不能撒泼,就是因为我活的太小心翼翼,太患得患失,总想双方都顾及,结果男朋友被闺蜜抢了,现在好了,一身轻,我谁也不怕了,不怕……”
最后半句抖成了气音。
人在极度悲伤时只顾得上宣泄,至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得等心情缓和下来才能理智反应。
店长终于做好外卖单,朝声源跑来,先看了一眼谈城,见他脸上豁然写着四个大字“关我屁事”,笑着叹了口气,弯下腰,打算耐心劝导:“你得这么想,这是件好……”
“你们都这么不会安慰人吗?”女孩恶狠狠打断他的话,捏成团的纸在眼下一扫:“怎么可能是件好事,怎么会是件好事,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有谁是成天揣着理性过日子的,我这么有血有肉的一个人,你希望我怎么想,为他们想吗?成全他们吗?我他妈又不是圣母!”
谈城强忍住烟瘾,掏烟的手拐了个弯,顺势撸起袖子。只不过是个体现内心急躁难耐的习惯动作,却没料女孩竟会错了意,她猛地用力拍打桌面,胸口剧烈起伏,五官皱在一起,哭声因悲愤陡然变了调。
梨花带雨尚且惹人怜意,哽咽难鸣也能叫人心疼,这号恸崩摧的,换气都插不进话。
谈城和店长谁也招架不住,两个好似少不更事的大男人直愣愣杵在原地,连刚进店的客人都被一嗓子震慑了出去。
宛忱摸了摸琴盒,今天实在有些累了,但不妨再为最需要它的人演奏一曲。
音乐总是胜过千言万语。
耳边忽地伏起一阵微风,从远处传来缕缕琴音,轻柔的落进耳畔。众人木然回头,只见宛忱微垂眼帘,屏气凝神,用脸颊亲吻琴身。
尽管穿着校服,身形却温雅迷人,身后的玻璃窗透着浓郁的黑,屋顶吊灯照的琴弦熠熠莹亮。
谈城有些发怔。
音韵回荡,短暂遣走了女孩的哭声。初心总是天真烂漫,带着虚幻萦回入梦,情话一时悦耳,不敌乐声纯粹真诚。
梦醒十分,总要学着勇敢的将过往不堪通通揉进岁月,学着放下顾念大步向前,学着坦怀接受一切。
女孩一时听的入迷,忘了哭,待琴音落下才又悲意上头。宛忱拿着小提琴擦过谈城的肩,走到她面前坐下,口罩掩掉大半张脸,只剩一双炯亮的眼睛。
“这首曲子,叫《萤火》。”
“每首乐曲背后都有故事,这首也不例外。它讲的是一个女孩深夜寻着光亮不小心坠落山崖,被萤火虫铺成的网及时救起的童话。但她脚踏实地时才发现,静谧山谷空无一物,只有漫天萤火。女孩痴迷于眼前的景象,把自己的家忘得一干二净,直到萤火逐一熄灭……”
女孩若有所思的听着,脸色由红转白,心情已然平复。只是等了半天,没等来故事的结局,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迷茫。
“然后呢?”
“写故事的人不是我,但听故事的人是你。”宛忱说:“等你讲给下一个人的时候,听的人自然会期望是个美好的结局。”
店主适时吸了两下鼻子,谈城听得云里雾里,他倒没仔细琢磨宛忱说了什么,始终盯着他的脸,眼前浮现的依然是他拉琴时沉情投入的样子。
女孩张着嘴,一副半睡半醒的模样,低头愣了片刻,才颤颤悠悠的问:“你为什么带着口罩?”
“我是明星。”
店长信以为真,捂了捂嘴巴,谈城差点一秒破功。
女孩瞪圆了眼:“能、能加个微信吗?”
“微信是加给朋友的,你可以加我微博。”
“那微博是加给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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