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呢?”
宛忱放下小提琴:“去医务室了。”
想必咬的不轻,秦安艰难的叹了口气,“哎,请他吃顿病号饭吧。”
“太没诚意了。”身后响起个声音。秦安转过身看见游岚正冲自己指着被碘酒浸色后的皮肤,故作姿态笑道:“一顿饭就想敷衍我?”
“老大,真对不起,我……”
游岚摆了摆手,显然对此毫不在意,指尖换了个方向,指着被他挡掉半边身子的秦然问:“你弟弟什么病?”
不是讽刺,是再正常不过的问句。秦安扫了一眼地上的碎纸屑,跟过了遍碎纸机似的:“自闭症。”
游岚挑了挑眉,他其实已经猜到了。
“小时候比较严重,这几年好多了。”秦安转身揉了揉弟弟的头发:“就是比较粘我,不高兴了就用撕纸和咬人的方式发泄。”
“秦然比我小两岁,为他我晚上了两年学。”
“不是单纯的自闭症吧?”游岚问。
秦安一怔,点了点头:“医生说,他是高功能自闭症,听力卓群。”
“他是不是本来就会弹钢琴,为什么没来音乐附中?”
“会弹,但弹不出来,他不喜欢或者说没办法在别人面前表演,除了偶尔心情好时,会当着我的面弹两首简单的练习曲,上一次听到还是在我生日会上磕磕绊绊弹奏的《欢乐颂》。”
至此,游岚终于了解发生在秦然身上所有的事,看向他的蓝瞳毫不遮掩的晕开抹危险的光:“给他办转学吧。”
宛忱、秦安皆是一愣。
“我来教他。”说罢,游岚上前几步,走到秦然面前缓慢蹲下身,四目相对,一个炽热,一个戒备。外人眼中好似正在对峙的两个人,游岚却勾了勾唇角,表情无辜的对秦然道:“不对你的行为做些补偿吗?”
秦然率先断开目光,轻淡的看了一眼他胳膊上才刚处理好的伤。
“想不想成为一个可以让哥哥依靠的人?”
秦然倏地抬起头,重新对上那双澄澈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睛,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问他。
从小到大,他深知自己是负担,仗着与生俱来的身份在哥哥面前肆无忌惮。可越是依赖就越是害怕,越不敢想他们终会分别的那一天。
游岚觉出他的动摇,手从他身侧伸过,将钢琴盖抬起,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秦然看向秦安,看见他脸上带着欣喜与期盼,心中一悸。他何尝不希望能从执念的人身上,找到支撑自己走下去的理由,而不是取尽他的用心,榨干他的耐性,活的既卑微又胆战心惊。
生命的足音会因信念而有力。
秦然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一架钢琴,白皙的手指轻落琴键,呼吸放缓,周遭一切随之沉淀。
一首《华裳》正从指尖下顺畅流淌,三人眼前浮现的画面皆无比壮丽,亦无限高远。
秦安看着自己的弟弟,不知不觉中,眼眶越来越烫。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十七章
沿着凤羲路笔直往前,是条盘山道的入口。临近正午,阳光被稀疏的枝干分割成几束,透过窗户覆上宛忱的眉眼。
他坐了个单人座,书包斜躺在腿面,单臂护在身前,窗外树影摇曳,天色明净不染,风和绮丽,公交车徐徐驶进站,沐在一片晃眼的光线里。
静安寺门口的站牌经年累月,露出些许斑青锈迹,即便是工作日,这里的香火客也依旧不见少。
宛忱下了车,背好书包,先到售票处买了张成人票,随大流跨过十几厘高的暗红门槛,一眼便见不远处正殿前主干道上放置的四方香鼎。
菩提树在青灰色烟缕中影影绰绰,熟透的果实偶有落下,被玩闹中的小孩拾起,当作圣果,用衣服擦净表皮,捧在掌心。
这里没有金碧琉璃,也没有宏伟高柱,有的只是褪了色的红墙和缺片少角的青瓦。唯一显出几分阔气的,是沿殿宇外墙精修的白玉围栏。
叩拜队伍沿着肃穆的堂廊向门口延伸,人们手中或举或端握着至少三根通体玫红的佛香。
宛忱拾级而上,绕过布置周正规整的正殿,穿过嵌进间墙中两进的朱红色木门,人声飘远,光线沉郁,一间古朴破旧的木屋倚墙而立。
门额上潦草的糊着块棕色匾额,“往生殿”三个字褪的只剩几笔浅墨,模糊印迹中透出一股肃远的神秘感,令人不由得心生虔诚。
里屋高架上摆了三层牌位,每一块都被巴掌大的莲花烛和零散小物围圈供奉。卖蜡烛的小僧看见宛忱,圆盘似的白净小脸挂着笑,先上前一步行礼,深黄色衣摆蹭着脚踝微微荡起,像是不沾一丝浊气般,隔绝了一切可能近身的世俗纷嚣,再将第一排正中间放置的普通圆饼蜡烛撤下,毕恭毕敬递过去两朵新烛。
宛忱借火点燃,小心翼翼的放至牌位前,双掌合十,鞠了三躬。
又在这清幽静雅的简陋室内停留片刻,他才不舍的收回游离的思绪,藏好发红的眼角,向小僧点头告别,缓步踱出屋去。
小门对着的偏殿旁边,栽着棵品名未知的老树,侧弯着腰,枝梢在初冬里仍带了抹绿,生气十足的伸向墙外,像是有意泄出寺内怡人的秋色,引人前来。枝干上却几乎不见皮色,被写满祈愿的红缎带匝的严严实实。
两人合抱粗的主干另一侧,置了张木桌,铝制铁桶里盛着粘稠米粥,大白馒头垒成了小山头,新出炉的一锅没一会儿就被抢光了。
肚子适时的“咕噜”一声,宛忱盯着热气蒸腾的铝桶,走到队尾,排在了一家三口的后面。
女孩细软的头发被分成两缕,用娇俏的粉色皮筋绑好,半拉馒头在两只手间来回跳着,不时往上吹两口气。迫不及待咬下一口,腮帮子鼓成个球,满足的发出一声带着稚气的感叹。
“谢谢哥哥没有?”替她整理衣服的女人轻声问道。
“哥哥睡着了。”女孩含糊不清的撅着嘴巴往外吐字,引得宛忱顺着她的目光向贩卖香火的货铺门口望去,矮脚木椅上坐着个熟悉的身影,抱着臂,歪着头,嘴上叼着根没有点燃的烟。
宛忱弯起食指,用顶出的关节触了下女孩稚嫩的脸。
女孩抬起头,由于这人的五官被口罩遮去大半,只看得清一双明亮的眼睛和半截高挺的鼻梁,却不妨碍女孩看出了神,就见他眼角带笑,悄声对她说:“我去帮你说吧。”
谈城其实睡的不实,昨晚亦是,凌晨一两点醒来后,被巷子里不知从哪儿跑来的野狗吠的睡意全无,精神的跑去隔壁开火简单做了碗榨菜肉丝面,剩下一锅鲜汤被闻味儿起夜的林裴就着冰箱里几口剩饭,硬是添工加料鼓捣成像模像样的汤汁捞饭,两个人坐在外屋的皮椅上吃了个尽兴。
吃完回屋,谈城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小提琴曲虽没了催眠功效,倒也静心,熟悉的那首反复听不腻,他抬手在空中划了两下拍子,刚想陶醉的摆出一副拉琴的姿势,脑海里蹦出个优雅的身影让他眉心一紧,随之作罢努了努嘴,放软身子,双手背在脑后安静的听了整宿。
床头日历上的日期被红笔圈了出来,除了亲人生日,其实并无特别意义,爷爷原先开了个早餐铺,谈城一日三餐都在铺子里解决,生活过的清贫却也附着温馨烟火气。爷爷信佛,会在每年生日这天去寺庙做义工,发挥所长,为有缘人准备可口斋饭。之前住的地方挨着座没什么名气的小寺宇,谈城搬来城中村后,依照爷爷先前的做法,在静安寺领了同样一份工,算起来今年应该是第三个年头。
谈城始终不明白,自己的日子过得连凑合都算不上,何来心力奉献旁人,众生皆苦,自有佛渡,做的了一顿饭,做不成一辈子饭,管饱了一群人,管不够所有人。后来爷爷往家里搬来个佛龛,是他的食客送的,爷爷笑着摸了摸谈城毛茸茸的脑袋顶,只说了一句话:“要爱佛,更要爱人。”
一片阴影投了下来,眼珠子有意识的在眼皮下晃了晃,谈城睁开眼睛的瞬间,后背生出股麻意,随即歪出了靠椅,手臂还没来得及持住平衡,整个人向右斜仰,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宛忱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谈城单手撑地跳起身,拍了拍裤子,脚边落着的白色烟卷沾满了灰。他有些震惊,还有些意外,不自然的摸了摸后颈,显出几分无措,张着的嘴又无声闭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那个女孩让我跟你说声谢谢。”宛忱朝排在队尾的三口之家一指,谈城偏头看过去,女孩冲他挥了挥手。
哦了一声,又没了下文,谈城挺匪夷所思自己为什么总在宛忱面前犯别扭,惯用打招呼的问句随便挑几个聊都比现在尬杵在这里强。他想了想,打算先问饿么,吃了么,然后再……
“我有点饿,还没吃饭,能先预支一声‘谢谢’吗?”
“……”
往一处不起眼的平房走过去的时候,刚好遇见抱着锅盆往出走的僧人,谈城搭了把手,宛忱在一旁看着,等他和僧人相互行完礼数,才又继续跟上他。
“没有葱蒜没有油更没有肉,斋饭全素,凑合一点先填饱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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