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职业以至他一贯强势坚毅的性格,都不允许他如此示弱,这样禁不住压迫轻易就缴械投降。每一次承受这样场面,都比他少年时所经历的反侦讯特训还要严酷十倍、百倍。他从不畏惧敌人的酷刑拷打,但他会惧怕这样心理上的挫败和打击。
这对于任何一名职业特工都是耻辱场面,他却无法向深爱的人解释。
他也是个男人,有正常生理欲望的男人,他没办法矫正自己与生俱来的弱点。
他把腿蜷起来想挡住那地方,却被章总用脚强行分开他的膝盖:“为什么掩饰,藏什么啊,我没看过?”
半湿的内裤下面,勃起的坚挺的肉色一览无余。他被男人这么粗暴地弄着,却控制不住地硬了,这是他身体上最真实的渴望。
进退两难不知所措的时候眼泪“唰”得下来了,裴逸望着人:“哥哥我不想让你难受,我们不如,先分开一段?你让我缓缓,你先回国去。”
章总捧着他的脸:“你需要分开多久?……再来五年?”
“告诉我为什么,你说出为什么?”章绍池眼睑红了,蹲在宝贝的面前,揉着他的头发捧着他的脸问他。怎么都想不通自己会被甩,五年前那一出他还没想明白呢,“你心里明明也喜欢我,为什么不愿意,不愿跟我在一起生活?”
“……”
章总就是怀疑再加上伤心,失去了往日冷静,被爱人当面拒绝亲热,对爷们儿的自尊也是一种损伤。只是这样发泄怒火的方式,伤敌一千还自损三千,不太明智。
他不善长甜言蜜语,不太懂得怎样交心,太肉麻的话总感到难以启齿。更不可能低声下气地恳求年轻的爱人,或者撒娇耍赖,把自己这张老脸按在地上摩擦,去求对方施舍感情——看在老子为你独守空房煎熬了五年的情分上施舍一晚?
爱过就是爱过,不爱那就是从来都没爱过,感情的事怎么强求?
……
埃及艳后的赏玩之物,看来是不吉利。克利奥帕特拉那女人,千年前就没给罗马帝国皇帝带来什么好运。今天这件宝贝拿出来,也没能让两人亲密如初。
当然,章总心里再火大也不至于动粗打人,不会扑上去搞强暴。
他甚至不喜欢和伴侣急赤白脸地吵架,能躲就躲了。爷们儿的风范,吵什么啊?跟小野猫上爪子互挠吗?
两个男人之间的恩爱情趣,两情相悦互有默契才能享受其中妙处。他骨子里仍然很传统地认为,“做爱”二字的意义,“爱”和“做”同样重要,不然不就是野兽打种交配?
最生气的时候,也就是掉头跑走,找别人发泄去。要打架他也是去揍别人,肯定舍不得揍自己养大的宝贝外甥。
章总将西装衣服重新扣好,灯下,眼睑蓦然透出两块浓重的红斑:“我不会强迫你任何事,不愿意就算了。哪天你玩儿腻了,厌倦了,想出去再找个年轻的,尽管开口……你不用开口,你就像五年前那样直接玩儿失踪从我眼前消失,随时滚蛋。”
章绍池说完红着眼掉头离开。
裴逸喉头哽咽,明明想说什么,用力摇头:哥哥你回来,我没有想走。
……
尽管双方都很不愿承认,冷枭那混蛋胡扯的几句,确实给章总造成一块阴影。空口白牙污蔑一个人时常能够达到效果,这就叫泼脏水吧?
章绍池当晚在酒店楼下,咖啡厅和露台上,逗留了一个多小时。独自喝闷酒,又抽了几根烟,安安静静地消散怒气。
这么些年和小裴一起“双修”操练,早就被小野猫锻炼得神经无比强大,这次是有点情绪失控、有失风度了……失控也是因为,他真心在乎,思念长情,迫切想要重修旧好。
一人清静够了,估摸着楼上已人去屋空,章总这才慢慢收拾心情,回房间去。
他黯然地开门进去,进到洗手间查看,惊愕地当场愣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淋浴间花洒下面,金属U型管道上,一副手环仍然牢牢锁着小裴的双手。
裴逸维持着吊挂禁锢的姿势,跪在潮湿地上。没有拧紧的花洒将水一滴、一滴,低落在方砖的缝隙中间。皮肤轻微颤栗的样子能看出神志清醒,垂落的睫毛在灯火下面打出两片羽毛似的影,眼角湿润,下唇咬出带血的齿痕。
就这样很倔地给他跪着,胸口还留着粗暴揪扯之后的红痕。
皮肤细白的人都是疤痕体,容易留下印迹。章绍池甚至一眼看到小裴的腋下、腰侧、还有大腿,之前不知什么年月弄上了枪伤或者刀伤?旧伤痕迹逐渐痊愈变白,几乎融进皮肤颜色,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仔细看过之后,这就是一具饱受磨难伤痕累累的身躯。
章绍池的呼吸都凝住了,冲上去迅速把那只假手铐解开,心绞成一团。
“别跪了,你起来。”他沙哑地说,“宝贝起来。”
裴逸的牙齿从下唇脱开,唇带血丝,用很伤心的目光看着他:“只要你消气,我可以多跪几个小时,我可以跪一个晚上。”
那一刻眼神也非常倔犟,射出强烈的委屈:“哥哥你不发火了?你原谅我么?”
“……”
这话又戳章总的心了。他知道小野猫本事大得很,一秒钟就能脱出手铐束缚,早就逃之夭夭。就像那次在“魅影”号船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像戏耍他一样,什么破玩意儿能绑得住裴组长了?
他以为小裴早就跑了,没准儿还暴躁地在他房间里造腾一番,砸个玻璃、摔个盘子之类的。
他把裴逸从地上捞起来,抱在怀里,清楚地听见怀中人在他耳边恳求:“哥你以后不许掉头就走开了,哥哥你别离开我……”
一双清澈纯真的眼,湿漉漉的,像浩瀚的魔法森林中一只迷途不知归家路的小鹿。这样的眼神让人无法抵御,让章绍池一下子心软了,心疼了,后悔了。
自己折腾出的局面,还得善后收拾。章总后来一整夜把爱人抱在怀里,抚摸小裴的头发,无声地安慰。
爱人之间的龃龉就是这样,无非是要彼此求证,非要证实自己在对方心里有多重要,其实是再次证实了对方在自己心里,多么重要。舍不得伤着一分半毫,伤着了自己先心疼得要命。
至于两个小时之前,俩人为什么吵架斗气来着?不重要了。是吵架重要还是人更重要?
“哥。”裴逸在黑暗中看着他,“我不可能背叛我的信仰和我的职责,你相信我。”
“行了。”章总一脸强拗出的大度,“不提那事了,既往不咎。”
“这些年我把六处所有适龄男丁,老的新的,全都扒拉过一遍,没有一个比得上池哥哥你,这么说行吗?”裴逸委屈地又咕哝一句。“既往不咎”这四字听着别扭,总好像是他水性杨花被男友抓包了然后不追究而已。他清清白白的,绝没有心虚。牙龈间也咬着一股深刻的挫败感,咬出血味,委屈只能咽进肚里。这一顿他一定找回来,冷枭的案子他一定刨根问底,把那一对来路不正的兄弟挖心剖肝刨出真相。
章绍池哼了一声,行吧。自己就是倒霉,今天赶上小野猫脾气不顺,他这算是又被猫爪子挠了么?
吵完架也想通了,终归还是舍不得。哪怕小裴孤枕寂寞的岁月里有过一两个沙雕炮友。男人么,你又没怀孕了跑回来让老子喜当爹,能有多大事?
他把怀中人抱紧,只求这一刻的温存,以及未来许多年的陪伴,一切风平浪静花好月圆的时候,能让他如愿吧。
第二天一早从酒店大床爬起来,裴逸从被窝里探出头,照例闻到小厨房透过来的早餐香气。
奶酪、培根、番茄沙司和橄榄油的香味儿——“章氏”独家早餐之煎蛋薄饼。
这位老板假如哪天真破产了,在鼓楼地安门开一家早点铺,也能凑合养活家里几口人和猫什么的。
裴组长和章总,都有这个本事,一觉睡醒过来,就当昨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可能也是源于两人从前掐架闹别扭的经验就很丰富,床头吵架床尾和,睡醒了完事,无论昨晚俩人是做了,还是没做。
身上的红潮退去,裴逸望着灶台前背对他忙碌的男人的身影,暖烘烘的,心里又愧疚了。
他就是膝盖跪得有点疼,自己敞开腿揉了揉。昨晚某人还给他腿上抹了好多护肤霜呢,在被窝里悄悄替他揉腿,也婆婆妈妈的。
章绍池走过来,从行李箱里拎出包装精美的盒子,丢到床上:“你的。”
“什么?”
“内衣裤,新的。”
“干嘛啊?”裴逸就笑了,“给我买内衣干什么?”
章总肯定是觉着裴组长出门在外公务繁忙,无暇顾及私人事务,换洗衣物都没带吧?怎么会不需要舅舅的爱护和照顾呢?你肯定是很需要的,舅舅对你很重要的,你肯定是从此以后都离不开我的。
“我不能给你买吗?”章绍池一脸严肃和假正经,“以后都穿我给你买的。”
外甥也不呆不傻,乖乖遵命,赶紧就穿上呗。
普通的打底背心和内裤,并没那些花里胡哨或者暧昧,不是开口打洞或者系蝴蝶结的那种。章绍池就很细致地为他买了几件贴身小物件,有机纯棉挺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