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机接通到A组频道,随时随地身处环绕立体声式的战斗氛围,耳边就像竖着两只大号音箱,那滋味真不好受。
不停地有组员汇报情况,有人在喊,小范插播总部指令,裴组长快速汇总信息再下指令。有组员又在请求支援,顷刻间突然爆发枪击,碰撞翻车声,碎裂轰隆声,裴组长焦躁地喊话“怎么啦怎么啦,谁中枪了”!一阵混乱之后聂妍汇报“没有没有,没人中枪,是那边发生车祸坠河了”……
终于掀开黑色丝绒盖布的一角,现出端倪,此刻就置身在炮火连天的阵地上。章绍池也一步一步地,窥视到他这些年不曾了解的许多侧面。这样的生活,假若再没人陪伴身旁,压力会很大吧?
【003】:“东区西区都检索完毕,现在大部队往城市中心地带汇合了。”
【001】:“组长,我们已在圣马可广场集结,零散游客全部转移安全地带。防疫部队查封了几家商店,可能检测出可疑的感染性物质。”
“查到就好,就没白忙活。”裴逸说。
“教堂是不是还没有排查?”他突然问,“朱利亚诺他们准备进入教堂吗?”
“我们跟着进!”
矫健的身影从楼顶跃过,落在街道上,转弯飞奔,好像永远奔跑在路上,一刻都不放弃停歇。
远处就是那片宏伟的拜占庭式金顶,浮在低压的云层下面,千年雕饰的墙面洇出一股灰调的水汽。建筑古老且神秘,华贵而庄严。
摩托车胎在转弯处带出刹车声,急停。
车上的男人回头,不用讲话,单手递上头盔。
裴逸奔跑中瞥见骑摩托的身影,眼底一热。他一路狂奔着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侧身追逐着车胎在路面划过的犀利的印迹。
默契地跳上后座,车子载着他飞驰而去……
第50章 教堂缉凶┃有些隐情。
拥有千年建筑历史的圣马可大教堂, 伫立在水城云端, 用它恢弘的气势播讲着这座城市自古以来的繁华,在共和国时代就历经的荣光。
每一位冒冒失失踏入教堂的游客, 在那样的瞬间, 都被眼前金碧辉煌的盛景, 尤其头顶上数百幅闪烁着黄金宝石光泽的马赛克装饰画,深深震撼了。
即便是章总这样见过世面和场面的, 裴组长这样来逛过许多次的, 踏入其间,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息, 放轻了脚步。
精神上强大的主宰与压迫力, 让人感到眩晕。巨大的管风琴仿佛在虚空中发出轰鸣, 脑海里的GPS瞬间都失灵了,好像迷失了方向……
裴逸拼命集中精神,不断往穹顶和四周扫过,以他的肉眼X光搜索。
教堂内外不断出现古雅典的十字形格局, 帆拱结构的半圆形穹顶, 以及富有奇幻色彩的镶嵌壁画, 将古老的拜占庭血统与黑暗诡谲的哥特风情糅在一起。那感觉挺奇怪的,让裴逸后心打了一道寒战。
“眼熟吗?”他轻声说。
“你看到什么?”章总就站在他身边,几乎寸步不离,怕有任何危险。
“你……害怕啊?”裴逸总觉着章绍池贴他特别近,一转身就要背靠背,恨不得让俩人的西装后摆黏在一起。
“我是怕你害怕!”章绍池皱眉。
裴逸面色微红, 喘息声明显就比平时剧烈。眼前燃烧的壁画与绚烂的金顶,带起一股澎湃而恍惚的情绪,可能恰好与他精神世界里的某一段波痕行迹,互相吻合了,就让他不太稳定。
身边人反而比他镇定。章绍池脸不变色,也不喘,冷淡而警惕地扫视四周。
这就是男人之间气场不同。大教堂的精神饲主,挥动那根看不见的权杖,点到章总这里,咦?……戳、戳、戳不动?一切妖风鬼影对这种男人不太管用啊。
因为章绍池这人就是神鬼不吝的,也不信邪门歪道,标准的无神论者。或者干脆觉着自己就是一尊大神,一切猫科动物的饲主,走在空旷宏大的教堂内,都带着一股横行无惧的脚风。
“我觉着,很像……就像这个凶手会来的地方。”裴逸瞳仁里旋着迷茫,“像他这样人的藏身之地。”
章绍池在后面悄悄扶了小裴的腰,撑住人,一起走。
诡异的哥特式尖顶,繁复的雕饰花型,还有窗下许多黑暗潮湿的角落,都不断提醒着他们所见过的,诡异的鸟嘴医生面具,黑色的斗篷,金属拉链的皮具装饰,那些带有现代蒸汽朋克含义的冷酷色调……
出城的陆路和水路全部封锁,包围圈在层层缩小。
这名戴鸟嘴医生面具的“瘟疫幽灵”,袭击了剧院无辜的女演员,当街灭口了独臂的棕毛儿刺客,还公然在街头偷袭MCIA6的裴组长,把裴逸和章总关进水牢差一点就得手了。
这人已是裴逸在数年之内,继“红海反劫舰行动”的通缉犯冷鹄之后,遭遇的最顽强对手。他谈不上会与自己的敌人“惺惺相惜”,但心情确实矛盾复杂。
绝顶高手之间,平生但求一战并一睹真容。但他不愿与这样的人为敌。
从那波利到卡塞塔,再到威尼斯,长途奔袭上百公里了。连续多天的追击和东躲西藏,上天入地还下水,逃犯也一定耗尽精力,强弩之末。再强悍的杀手他也是人,是血肉之躯,不是机器。
频道里,范高扮演着电台导播的角色,不停插播各个渠道消息:“广场上至少有两间商铺,在刺绣面具的内侧检出炭疽菌的微量痕迹,应该就是凶手所为。”
“接触口鼻吸入就会感染致命,太可怕了!幸好尚未扩散,全部收纳封存,彻查附近的旅游商店!”
“总部化验室的结果出来了,Mr. Pei。”朱利亚诺突然插入A组的频道,很关切地,“你要当心!”
章绍池也听到了,猛然回头看人。
“根据逃犯中枪的血迹分析,与两年前在抓捕中被毙的A级通缉犯冷鹄,是直系血亲关系。”朱利亚诺说,“按年龄推算,应当就是冷鹄的同胞兄弟。而冷鹄是被你杀死的,裴,他的目标应当是你。”
凶手这番曲折的心思终于昭然若揭:搞几样具有战略威慑性的牛逼武器,一向是黑道集团维持生计赚钱发家的路数;找老冤家报复寻仇,才是最旺盛的斗志。
……
教堂东西两侧,墙壁上很高的地方,原本设有棺柩的灵位。
依欧洲贵族的某些传统,许多人在死后,把棺柩置于教堂内。而且有点像中国古时的“崖葬”,将棺柩嵌进高墙,墙上预先雕刻出凹陷的祭棺位置。
教堂的穹顶洒进一束光芒,给耳畔管风琴的轰鸣染上金色的浮尘。
积攒了数百年灰尘的棺柩,在肃穆的钟声与阳光照射下,也无所遁形了,好像被一只大手突然掀开、揭破了幻象,缓缓现出隐匿的身形……
墙上有鬼?
“我上去看看!”
裴组长付诸行动的一刻,甚至没有等身后的男人发出回应。
他大步奔上旋转的楼梯,跑过管风琴乐队演奏的座席。那些座席此时空荡荡的没有人,四周一片死寂。他要先下手为强发动突然袭击。
皮鞋被脱掉了,在飞奔中单脚一甩,一只皮鞋就从半空打着旋儿飞了下去!
章绍池一抬头,“啪”,皮鞋不偏不倚飞进他怀里。
“啪”,又是一只鞋,全都甩给他了……
动不动就甩鞋扔鞋的放肆模样,还是当年的作风。
裴逸赤脚腾了空,踩上教堂东侧一面数十米高的墙。
裴组长是在这样的危急情形下,不想在这座殿堂里粗暴无礼地搞破坏。整个人就像飞起来了,脚趾尖轻点墙壁,不留脚印,侧身飞奔,在数十米的高处!
底下一些人看得目瞪口呆。牛顿瞧见都要从棺材板里蹦出来了:这小子能抵抗地心引力么?
掠过巨幅的马赛克装饰画与彩色玻璃大窗,燕过不留痕迹。裴逸以三指勾住墙上一块凸起,攀上一副锈迹斑斑的浮雕棺柩。
原本应当属于教堂高级古董的这副棺木,骤然被揭破面目!裹在一层老旧贵族服装中的黑色“木乃伊”似的人影,“哗啦啦”从棺材盖子里弹射出来……
罗马司的探员早已将教堂各处,包括地库,都仔细勘查过,所以裴逸才认为,还能藏人的也就剩下墙上这些东西,体现中世纪欧洲葬俗的古老棺柩。
腐朽的气息在教堂上空飘散开去,厚重的浮尘在金光之下无所遁形。
“小心他身上有针头试剂!”频道里有人发声提醒。
这群金牌特工现在不怕刀枪剑戟,不怕子弹,就最怕生化武器了。
凶徒也是藏无可藏了,陷入十面埋伏,今天恐怕就要交待在这地方,但面具后面暴露的乖戾眼神告诉对手,今天也不会乖乖束手就擒的……
裴逸腾空一脚扫向对手面门,赤脚,却依然强劲,直接将这人从墙上扫了下去!
鸟嘴面具人那时裹着黑袍,慌不择路,顺势就想攀窗逃走。
这厮一拳悍然击碎了精美无价的彩窗玻璃,毫无吝惜之色。冷酷的心肠当然也不懂得欣赏这世间美好的器物,或者美好的感情。
对世间的美存有留恋,才会使人心存善意吧?看到街角穿着花裙推着婴儿车的母亲、叹息桥下亲密拥吻的情侣、或者客厅壁炉前欢笑的祖孙,也才会绽放会心的笑容,会向往这样平静安详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