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魏子虚应该不会给他这种机会。是他的话,可能会将激光枪藏于身上某处,假装无害地接近彭岷则,然后暴起杀他。如果被迫和魏子虚近战,得益于体型的差距,彭岷则有几分信心能压制住他。他不自信的地方在于,真到了以命相搏的时候,他必然不舍得对魏子虚下狠手,但是魏子虚舍得。
还有另一种武器,彭岷则至今不知道它的全貌。从效果来看是延时发作的毒素,魏子虚用它杀了朱腴和流井。他们两人的死法不一致,难道那武器可以控制死亡方式吗?考虑到是延时发作,说不定也能控制死亡时间?这样的武器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是熟知DEATH SHOW的彭岷则相信,有股东们在背后的财力和技术支持,它是存在的。不过既然是毒,总要和受害者有所接触,不管是通过食物还是肢体,只要有意识地观察,总能察觉到异样。
魏子虚切换这两种武器杀人,目的是看形势嫁祸给对立阵营。今晚只剩他们两人,魏子虚不需要找好替罪羊,他应该倾向于使用能主动攻击的激光枪。
彭岷则完全沉浸在这种想法中,不知不觉饶了一大圈,抬头看时,惊觉又走回了洋馆正门。复古式样的两扇门正对着他,一人宽的门缝里幽深灰暗。
他突然发现他设想了无数种魏子虚杀死他的过程,心中却没有一点儿紧张感。是因为常年在先生身边,观摩死亡已经趋于麻木?还是说,他无法跳出自己那不可救药的天真,天真到以为魏子虚不会真的下手杀他?
他是时候清醒过来了。魏子虚没有理由放过他,尤其是像“爱”这样撇脚的理由。彭岷则本就不擅长诱敌,何况对方是魏子虚这样优秀的猎手。
可笑的是,彭岷则不能确定魏子虚的真心,却知道他对魏子虚的喜爱和魏子虚对他的杀意一样确凿无疑。他只能赌在魏子虚对他有过一丝动摇,在那一丝动摇中他挣扎求生。
只要撑到天亮,一切都将改写。
进了门,室内自然光受限,较室外昏暗。彭岷则踏上楼梯,眼角瞥见临近圈椅里有人。那人穿了身浅蓝色套装,短袖下面露出层层绷带,右侧卧着蜷缩在圈椅里。
那是他第一天跟魏子虚搭话的椅子。魏子虚在里面安静地睡着了。
因为持续失血,魏子虚的皮肤比第一天更加苍白,嘴唇也褪成了浅浅的粉色,衬得他头发和睫毛漆黑惑人。彭岷则警告过他不要侧躺着睡,他改不了,现在压着伤口,睡梦中又令人心疼地拧着眉毛。
现在气温适宜,大概不盖被子也不会着凉。但看他蜷在椅子里睡午觉,彭岷则做不到无动于衷。他从自己房里搬来条毛毯给魏子虚盖上,蹲在他面前,突然间自嘲地想到:要是他一开始可以做到无视魏子虚,他不致于沦陷到这步田地,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被他的执迷不悟拖入坟墓。
光线在魏子虚周身打出柔和光晕,其间有兀自飘舞的尘埃。彭岷则目光落在他起伏有致的侧脸上,那张脸每次出现在彭岷则梦中时都是噩梦。
魏子虚眼球转动,无意识地做了吞咽动作,他形状明显的喉结向下滑动,带动脖颈皮肤下的筋脉血管。他的体温很低,从第三天晚上之后一直没完全恢复过来。彭岷则注意到这点,是因为他的手掌已经抚上魏子虚颈部,缓缓包裹住他喉咙。
颈部脊椎间隔大,连接不紧密,只需要两只手分别固定住下颌和喉咙,交叉一拧,魏子虚马上就能一声不吭地断气。彭岷则右手移到他下颌,左手按住他脖子。这个死法耗时很短,也没有痛苦,比起用□□射击他眉心,或者用烟灰缸底部砸耳勺,都要来的舒坦。彭岷则瞳孔收缩,手腕使力。
「岷则,对于有些人,只有死亡才能制止他们。」
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和魏子虚都是。彭岷则只有在魏子虚视线以外才能保有理性,一旦与那双眼睛对上,他又会再一次受到蛊惑。彭岷则捏住他喉咙,如果不是DEATH SHOW,他一辈子都不会遇见魏子虚,魏子虚也不会被他所杀,平安无事地活着。
对了,魏子虚的父母和哥哥,一定很焦急地在找他吧?魏子虚在DEATH SHOW以外的世界,也不过是循规蹈矩的普通人,他不也是DEATH SHOW的受害人吗?归根结底是DEATH SHOW的错,是先生的错,是股东和观众的错。魏子虚和他一样是玩物,他现在装腔作势地要杀魏子虚,不过是因为他彭岷则没有能力保护他。
多么奇怪,他即将拧断魏子虚脖子,魏子虚还没死,他的心脏却快要不跳了。
一只手突然抓住彭岷则右手。魏子虚幽幽睁开眼,里面似有泪光闪烁。他温柔地看着彭岷则,轻轻笑了:“岷则,一觉醒来就看见喜欢的人,真好。”
他的手心和脖颈是两种温度,无比真切地包围着彭岷则。他的眼睛水光潋滟,映照出一瞬间被抽空所有力气的彭岷则。
有没有千万分之一可能,魏子虚对他的喜爱,是真实的呢?
第73章 瘟疫之源
他蹲在魏子虚面前,白大褂垂到地板上,嘴角旁两个深深的梨涡。他用手捏住魏子虚喉咙,渐渐收紧。
“中午想吃什么,我请你去吃最近很火的那家龙虾汉堡吧?”
他这么说道,手上依然没有停止动作。
魏子虚却不感到恐惧。精神濒临崩溃者常常自以为陷入一种绝境,永远缺乏安全感,即便他的生活没有受到任何威胁。魏子虚看不见脚下的康庄大道,只沿着细细的边缘走一条直线,提心吊胆地过活,仿佛稍微有一点偏差就会千夫所指。
但在他身边时不同。与给予正常人安全感的喧嚣和拥挤不同,他像是丰富多彩的世界中唯一的一处空白。正因为空无一物,魏子虚能一眼望穿,他毫无隐瞒,宛如处子。
“去吧。一起去。”魏子虚艰难地说,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捏住他气管的那只手还在不停收紧。
杀人,骗人,折磨人,做这些事情从没有让魏子虚感到快乐,但他停不下来。如果谁能帮他制止自己,便是在帮他解脱。
他一只手掐着魏子虚脖子,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托着腮:“你太理想主义啦,老是鸡蛋里挑骨头。你身边发生的悲剧难道不是一连串巧合造成的吗?你看,周围都是享受着龙虾汉堡的人,街上的大家都有个确定的目的地,贪玩的小孩子总能自己回到父母身边,这个世界其实非常好,是你视而不见。”
魏子虚微微惊讶:“是...只是我吗?”
“对,”他笑得很甜,另一只手抚上魏子虚下颌,“没有什么危险。只是你生病了,生了很重的病。”
听他这么说,魏子虚反而平静下来。魏子虚了解他,就像他了解魏子虚。他说话办事都有着一目了然的目的,不掺杂质,纯粹得不可理喻,理性到近乎冷血。正是这点让魏子虚觉得安全,不用费心思猜度。如果他认为只有杀死魏子虚才能制止他,那毫无疑问是唯一的办法。
魏子虚很放松,他终于到达了终点。
可是,在解脱之前魏子虚还有话想对他说。毕竟魏子虚死后他就要自己面对这无聊世界。魏子虚时间不多,赶紧一把抓住他的右手:“其实我不是不相信你,我那时候转学是因为......”
一直在骗人的人,更怕被人骗。他给魏子虚的感觉与其说像白纸,不如说更像是白瓷片。锋利,坚固,无往不胜。面对唯一一个看破了魏子虚的伪装,并且伸出援手的人,魏子虚夹着尾巴逃跑了。所以他的承诺永远不会失信,让魏子虚保有最后的虚假希望。
他眼睛清亮清亮,语气毫无责怪之意:“我知道的。”
“魏子虚,我会治好你。”
这句承诺给了魏子虚莫大的勇气。魏子虚极其幸福地睁开眼睛,面前人的身体渐渐强壮,五官渐渐平庸,魏子虚眼中的水汽淌下一滴,终于看清那人,原来是彭岷则。
“一觉醒来就看见自己喜欢的人,真好。”他笑着对彭岷则说。
彭岷则愣住,手上卸了力道,被魏子虚扒下来,两只手抱着。
“岷则,你说明天DEATH SHOW会怎么结束?该不会把我们麻晕了送回原处吧?”魏子虚认真问道:“那我们是不是会分开一段时间?我要怎么找你,给我个手机号可以吗?”
“额,手机号?”彭岷则没反应过来。
魏子虚坐起来,毛毯滑到大腿,他一只胳膊搭在彭岷则肩上,靠近他耳边:“要是不方便的话,我告诉你我的吧,工作的私人的家里的全都告诉你,一定要联系我好吗?”
魏子虚说出几串数字,打了个哈欠,顺势退到他脖子,小小一口,又轻又软地咬住他喉结。
喉结皮肤薄,皮下神经丰富,魏子虚若有似无地吮吸着。
魏子虚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挑拨地却十分卖力,两相刺激,效果立竿见影。这副身体对魏子虚来说已经不再神秘,他看彭岷则也在状态,于是没有多做客套,挪出一个空位,把毛毯搭到椅子背上。
“岷则,过来这边。”
此情此景让彭岷则感到几分熟悉,甚至下意识地想要回避。可是此时他头脑一片空白,没有仔细回忆的功夫。魏子虚等他坐下后,褪下自己裤子,骑跨到他腰上。不带情感的性总是来的快速且剧烈,没有任何仪式感和神圣感。魏子虚从不在意彭岷则这个人,对于和他的性却很推崇,因为性就应该只关乎肉体,没有更多意义。被赋予了太多意义的事物令他本能地恐惧,他是个虚伪的人,便总是对纯粹的人和事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