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真的很奇怪。想讨他欢心的人应该有大把,他是如何养成这么卑微的爱人的习惯。彭岷则摆出明显拒绝的态度,他说会注意分寸,却又在令人心痒的距离上流连不去。如果是为了感动彭岷则,他这些示爱的举动,偏偏又在彭岷则看不见的时候进行。
跟大部分人比起来,他完美得过分了。他外形优秀,性格上进,在自己明明很恐惧的时候勇敢地出外救人,他对每一个受害者心怀怜悯,虔诚地为他们祷告,甚至连背叛他的人都得到他的宽恕。骆合想要置他于死地,他竟然还为不能给大家排一个狼坑而自责。
彭岷则很容易就能发现他长得好看,可是现在,他觉得魏子虚这个人很好。
这么好的一个人喜欢他,彭岷则没有理由感到厌恶。
彭岷则背对魏子虚,假装看不见他的举动。他随口一问,语气有点别扭:“你喜欢身材好的,不管在这里遇到的是谁,你都可以吧。”
“嗯?”
他听见草皮被踩踏,魏子虚向他走来。
“岷则,你问这个,是想得到什么样的回答呢?”
魏子虚问得很妙,因为连彭岷则自己,都不知道他想得到什么样的回答。
彭岷则不能理解,仅仅是魏子虚向他走来,他都能开心至此,甚至摒住呼吸,去辨认近在咫尺的每一声响动。他不能理解,嘴上便犟:“不管怎么说,两个男人在一起,也太奇怪了,又不能要孩子。”
在他头顶,魏子虚轻轻笑着:“如果想要的话,领养一个,或者精子融合注射进捐赠卵细胞,就是找代孕有点麻烦。不过我觉得,大部分同性情侣在一起,不是为了要孩子。”
魏子虚也蹲下来,在他身后,错开一个头身。他的呼吸轻轻刮过彭岷则耳垂。微微的痒,实在撩人。彭岷则无意讨论孩子或是同性情侣的问题,被他一引导,好像自己是在顾虑这个似的。
不知从何时开始,在魏子虚身边,他总会被空气灌到微醺。
他想矫正这种气氛,可是魏子虚先开了口。
“岷则,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喜欢你,想看着你,想陪着你。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四周静寂无声。他说的每一个字,引起彭岷则感官振动,然后深入内里,不可收拾。他是这么好的人,他的喜欢如此温柔,只是远观就让彭岷则心生向往。
如果这不奇怪,那他稍微向魏子虚靠近一步,应该,也是安全的吧?
第42章 姐妹情
当彭岷则眼神起了变化时,魏子虚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大凡感情,越纯粹的越容易读懂,而新生的那些最难以掩盖。负面感情比如轻蔑和憎恨,因为会顾虑到对象的反击,当事人通常会收敛一些。只有喜爱,会从他的眼睛,动作,说话的语气等细节源源不断地透露出来。
魏子虚经常感受到这样的注视,他驾轻就熟。
只不过彭岷则比那些人还要直接。想想也是,以前在外面的时候,魏子虚的生活轨迹都是有迹可循的。他与哪些人交往,做过什么事,有心人多打听便知。于是除了魏子虚刻意经营出来的形象,也还能从侧面获得其它认知,从而更加完整地了解魏子虚。
了解之后,那些喜爱就退缩了。
那些喜爱或者停留在“能认识他就好”,或者止步于□□。因为那里还是安全的范围。
但是进入DEATH SHOW,他们完全与外界切断了联系。彭岷则看到的魏子虚的样子,全部是魏子虚想要让他看到的。信息的匮乏会让人盲目,而盲目最适合产生爱情。
这种盲目的爱若是交到一个好心人手上,说不定还能开花结果。只可惜交到了魏子虚手上。
他眼中显而易见的喜爱,让魏子虚想起常常跟在他身后的小动物。它们愣头愣脑,毫不畏惧,从他手心里吃东西,将最脆弱的脖颈暴露给他,前赴后继地寻求他的爱抚。那种轻信出现在面前这个男人身上,让魏子虚觉得十分有趣。
彭岷则可能是DEATH SHOW里最有趣的突发事件。
“岷则?”
每个人都有适合的节奏,魏子虚试探这么久以来,基本也找准了彭岷则的节奏,就跟驯化牧羊犬差不多。牧羊犬大只还凶,但一看见羊群出闸门就静下来,老老实实走在羊群外围看护它们。想要和牧羊犬变得亲昵,魏子虚只需要做一只绵羊就可以了。将他的尖牙利爪用纯白毛皮裹起来,没有防备,仿佛随时都会受到伤害。牧羊犬就会一直注意他。
魏子虚本意不是想要他的爱。不过如果他喜欢这个名号,魏子虚乐意配合。
反正配合他的时间,最多不过五天而已。
他叫了彭岷则一声,后者没有搭腔。魏子虚清楚他脑子里想的事多半跟自己有关,像这种一个人想不明白的时候,来咨询他这个合伙人多好,他一定知无不言。于是他低伏下身,姿势滑稽地鸭子走几步,将下巴稳稳搁置在他肩膀上:“想什么呢?”
一有身体接触,他反应就大了,像惊吓盒里的小丑一样弹跳起来,丢下一句“7点开饭”,便拎着他的小空桶,大步流星地往洋馆走。
魏子虚在他身后笑,还要体贴地提醒一句:“岷则,你顺拐了。”
彭岷则走后不久,魏子虚也站起来。
其实除了跑来外面散心,他是不想呆在那个房间里。他精神崩溃的迹象越来越严重,所有他恐惧的事物,争先恐后地围拢在他身边。以前他吞吃毫无作用的药作为心理暗示,现在没有了足够强烈的心理暗示,魏子虚每时每刻都在下沉。独处时,便有冰凉的海水将他淹没,连呼吸都那么困难。
他转过身,却在树林间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抱歉,我是正巧经过,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陆予说着,大方地走出树木阴影。
“没关系。巧合而已。”魏子虚对他微笑。
陆予:“那倒也不是。我在找你。”
魏子虚微微吃惊:“找我?特地找我的人可不多。”
陆予笑了:“那我就不用排队了。”他态度谦恭惯了,玩笑话也要帮对方圆回来。
客套完毕,陆予直奔主题:“今天审判上,你说昨晚去了厨房,你在那里看到什么了吗?”
“嗯......”魏子虚想了想,“面包,黄油,海鲜披萨。橱柜被锁着,披萨只能手动撕,吃得我有点郁闷。”
“呵呵,好吧。”陆予干笑几声,“我是指厨房外面。其实昨天晚上,赵伦非要去找偷袭他的狼,拉着我在这片树林里搜索。如果你看到了,还希望你不要误会。”
魏子虚:“哦,这样。激光狼的武器是远程的,没必要近身接触他。所以袭击他的不是肖寒轻。那狼没死,难怪他会担心。”他又说,“不过你们两个为什么会一起行动?我以为你们关系并不好。”
“不,恰恰相反。”
陆予说着,信步向前走,直到湖泊边缘才停下来。他站在魏子虚面前,两人隔了五米远。簇新簇新的秋千架在他身后摇摆,是适合回忆往事的背景板。
“我和赵伦,从很小就认识了。我小学转学来中国,不认识汉字,中文也说不好。赵伦家境不好,小孩子嘴馋,他就有点小偷小摸的习惯,于是也没人愿意和他玩。我没有嘲笑他,经常带我妈妈做的便当给他吃,他每天吃的饱饱的,不再去偷小超市的零食吃,而且积极地教我中文。”
他长相平庸,但微笑时的温存气质却能滋润人心,那双眼睛是成年人少有的清澈分明,巩膜白得发蓝。他提到这些往事,脸上挂着和提到家人时一样的温暖满足,“他这人没什么坏心眼,就是脑子笨,在审判时可能被别有用心的人带节奏,但是和他讲清楚道理,他是会明白的。他说话直,有时候可能冲撞了你,我替他向你道歉了。”
魏子虚不解:“我不在意。可是,如果你们这么熟,为什么在人前从来不接触,他还总是一副在欺负你的样子。”
“哈哈,在外人看来是那样的吗?”陆予笑容活泼一些了,“那是他想太多。我之前一篇水纹勘探的论文得了奖,往行政处升的时候,被管理层的领导驳下来。明面上说‘资历太浅’,但有人谣传说是因为我有一个小偷朋友,物以类聚。传到赵伦耳朵里,他便觉得像他这样的朋友会给我抹黑,于是在外人面前都装作跟我不熟。”
“那真是意料之外。”魏子虚回答说,“你找我是为了解释这个吗?我知道了。”
陆予说:“是的。谢谢你。”
魏子虚点点头,准备离开。
他转身后,陆予却毫无征兆地问道:
“魏子虚,彭岷则这个人,对你来说重要吗?”
于是魏子虚意识到,陆予还是说了谎。他一直在留意魏子虚,目睹了刚才的全过程。魏子虚觉得奇怪,他本不用向自己解释这么多,陆予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他话锋突然转到彭岷则这里,可能这里才是重点。只不过这话是试探还是威胁,还有待观察。
魏子虚回头看他。天空是阴的,光线陈旧,如同褪色纸张。陆予置身其中,恭顺的表情让他并不显眼,随时会被糅进环境里去。他的血统来自两个关系紧张的民族,一个擅长隐忍,一个驯良危险。他与魏子虚对视,平静地说:“你会为了他,放弃DEATH SHOW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