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井与他们不同。他追求的东西实实在在,被成沓成沓地印刷出来。有些人说着爱钱,其实是为了高品质的生活,而真正把金钱当作最高追求的人,既原始又可怜。
可是现在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流井在他们的关系中属于上级,从来都不会跟她商量,想做什么直接就去做了。她现在说出来也无济于事,可能还会平白遭受一顿唾骂。但她必须想办法补救,是她违背约定在先。
韩晓娜没有发现,并不只是流井被欲望蒙蔽,她也被冲昏了头脑。因为在这件事情上,她根本一点错都没有。
“吃不动了,真的吃不动了......”
一个人弓着背走过来,一屁股坐到韩晓娜对面。她一惊,抬头发现是魏子虚,他正揉着肚子歇气。
她现在神经紧张,对方又是流井怀疑的男人,她低下头,脸皮绷得发紧。不过也就是一瞬,她明白现在最重要的是自然,于是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你怎么了,晚饭吃撑了吗?”
“对啊,”魏子虚给小腹按摩加快消化,“感觉吃到脖子根了。”
魏子虚吃饱体乏,呈现出一种饭后昏厥的状态,现在瘫在沙发里消食儿,丝毫没有美男包袱。他揉了会儿肚子,突然想起来一事,满脸堆笑地抬起头来:“对了,谢谢你帮我做的指甲。”
他说:“被我喜欢的人夸好看了。”
“你喜欢的人,”韩晓娜问,“彭岷则?”
“你看出来了?”魏子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过他还没同意,先不要声张。”
韩晓娜想起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刚来这那几天,好像都是魏子虚主动去找彭岷则,现在两人互动频繁,彭岷则安慰他,给他剥蟹肉,在他遇袭那一晚救他,在骆合说他是狼时站在他这一边,如果代入魏子虚喜欢彭岷则这个条件,看起来实在甜蜜。
原来爱有很多形式,性别最无关紧要。好的爱情只取决于爱人的人和被爱的人。韩晓娜自嘲地笑了笑。
“真好。”她说。
“嗯?”魏子虚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你呢?怎么不开心?”
她视线垂下来:“可能我还不够好看,精心打扮有什么用,那个人根本就看不到。”
魏子虚微微皱眉,疑惑道:“看不到那是他眼神儿不好,再说打扮是为了自己开心,又不是为了给人看的。”他这句可谓是姐妹聊天中的金句,只是韩晓娜没想到会从一个男人嘴里说出来。她不禁多看了他两眼,这男人穿着中规中矩,刘海在眉毛以上,短发过耳,不烫不染,洁净顺滑,配这张脸过于朴素了。性别限制了他的发展,韩晓娜想。
“唔,我出来时看见流井坐在这。”魏子虚回忆,然后悄悄递给韩晓娜几个眼色,仿佛在极力掩饰打听八卦的心态,“你喜欢流井?”
“不喜欢。”韩晓娜迅速否定。
“哦,是吗。”魏子虚有些遗憾地说:“可是他挺喜欢你的。”
韩晓娜睁大眼:“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啊,”魏子虚指了指西侧走廊,“我就住在他隔壁,他在走廊上走动时我都听得见。他之前调戏,额,靠近别的女人时,其实都没有去她们房间。只有在你房间呆的时间最长。”
魏子虚见成功得到了韩晓娜的关注,便像一个合格gay蜜一样发表起自己的见解:“你看,我也是男人,多少明白一些。他这人还挺表里不一的,通过这种方式来吸引你的关注,有些极端了。他童年是不是过得不太幸福,那样的话就容易患得患失。”
“这样啊......”恋爱中的女人其实很容易安慰,只是这样无凭无据的几句话,就能让她开心起来。因为她爱听的不是事实,只是她想听的话。
魏子虚劝道:“感情这种事要多沟通,男人通常都很幼稚的,你担待一些。”他说完,腆着沉甸甸的肚子站起来,“哎呦,我得围着洋馆转转,等不撑了就回房,一觉睡到大天亮。”
韩晓娜紧跟着他话尾:“你晚上不出来了?”
魏子虚奇道:“我晚上应该出来吗?”
“不,没有,没事。”韩晓娜说,心里松了一口气。她还是没有勇气告诉流井,魏子虚的话是一针安慰剂,正好打在她心里最脆弱的地方。
她只是想要被她爱的男人温柔以待,这要求很过分吗?
8点整,彭岷则在书房和魏子虚碰头。
彼时魏子虚正站在窗边,背对着彭岷则,他的影子在月光中修长清冷。大概已经快到本月中旬,月亮比刚来时完整许多,高悬在夜空上,将满未满。那个冰冷的球体离彭岷则那么遥远,实在太遥远了,他甚至看不到它满目疮痍的表面,只看见它偷来的光芒,便以为这是它的全部,满心向往地向着它走去。
盈满则亏,聚久则散。
将满未满,不管是东西还是情感,都是最好的状态。就像他和魏子虚,他现在对魏子虚将满未满的喜爱,正是最幸福的状态。他见到魏子虚,就只是魏子虚。魏子虚说爱他,他就信服,欢天喜地。
而魏子虚在等他,只等着他一个人。
许多年以后,彭岷则不停回忆那个夜晚,回忆将满未满的月亮,回忆月光下的魏子虚。盈满之后,他们的关系便在光辉的表面下逐渐腐朽,只剩下一个满月形的黑洞。但其实魏子虚一直未变,改变的只是他而已。可是那个时候的他还不知情,只知道向着魏子虚赶路,渴望看清他的全部。
他和魏子虚竟然共同拥有过那样一个夜晚,他每每回忆起,只觉美好得像南柯一梦。
“我来了。”彭岷则走到他身旁,“我过来的时候留意了一下,洋馆外面没人走动,大厅里也空着。我把门锁上了,你想说什么只有我能听到。”
“嗯。”魏子虚点点头,嘴角轻轻勾起,仿佛是想表扬一下他的心细。可是话到嘴边,想起了什么,眼神穿过彭岷则,空荡荡的没有着落,终于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我本来叫你和骆教授过来,是因为在这里我只信任你们两个,谁能想到......”
“不是你的错,”彭岷则及时打断他,他实在见不得魏子虚萎靡不振的样子。
他说:“你对我和骆合说了一样的话,是他心里有鬼,才听出别的意思。我知道你是因为太信任他,发生这些事才走不出来。但是DEATH SHOW就是这种环境,你不害人,别人也想着害你。”
彭岷则说话的时候,魏子虚聚精会神地听着,视线轻轻柔柔地与他碰撞。窗棂阴影覆盖在他鼻梁和发梢,有圆滑的弧度。他们此时明明是处在洋馆里危机四伏的境地,彭岷则却觉得他不同,他被隔绝在一种柔软的透明介质中,注满月光的泉水在他四周粼粼闪耀,他整个人湿漉,清爽。
“咳,”彭岷则把视线移开一会儿,说话才顺畅,“你从现在开始,不要想‘骆合’这个名字了,专注眼前的事。不然的话,我...我很担心。”
他在眼尾余光里,看见魏子虚笑了。他说:“好。”
其实关于今晚的邀请,彭岷则有一处想不明白,就是时间的问题。魏子虚在白天邀请了他和骆合,如果是和找狼有关的线索,为什么不在审判开始前立刻和他们商量,而是规定了晚上8点这个时间?骆合恰恰是因为这个时间点而起疑,怀疑魏子虚是顾虑到武器时效,才假借商量之名要杀他。
可是从另一个角度考虑,可能正因为魏子虚提出的时间与骆合的武器有效时间不谋而合,给他提供了一种思路,正好以这个理由污蔑魏子虚是狼,匆忙跳出来,露了马脚。彭岷则不知道武器有效时间,自然没太大反应。
以这种手法逼骆合就范,魏子虚也不简单,可是他看来看去,都不觉得魏子虚像个心机深沉的人。
算了,不管怎么说,结果总是好的。
“我想告诉你们的是,昨天我在厨房里发现了一些情况。”
魏子虚表情严肃下来,“我去厨房吃宵夜,看见西边树林附近有两个人,身形像是赵伦和陆予。赵伦昨天晚上刚遇袭,我不认为他还会冒险回去那个地方。这两人夜里一起行动,白天却表现出互不相识的样子,让我觉得很可疑。”他郑重地看向彭岷则,“你要小心这两人。”
“嗯......”彭岷则仔细回想那两人的所有细节。
“还有,”魏子虚继续说,“今早流井房间外的打斗痕迹,我觉得是故意留下的。”
“为什么这么说?”彭岷则问。
“那种激烈程度,就算可以压低声音,住他隔壁的我也不可能听不见。只是一般人做不到凭空制造打斗现场,岷则,此人是格斗的高手,而且应该站在流井一边。他这么做,可能是为了掩护流井。”
“掩护流井?”彭岷则略微一想,“你觉得流井这个预言家坐不实?”
如果预言家跳身份的第一晚相安无事,不是狼已经全部被处决,就是狼悍跳预言家。刻意留下痕迹洗清嫌疑,确实是在掩护流井。
彭岷则很容易就能想到这里,但随即皱起眉头:“可是这也说不通。他不是预言家的话,真正的预言家昨天晚上就应该验了流井,那今天应该跳身份指认流井。没人跳身份,不正说明他就是预言家本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