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活到现在的人,还有几个是正常人?
骆合一面想着这些问题,步伐缓慢,被落在了众人后面。
“骆教授?”一个声音在他身边响起,是紧随他身边的魏子虚,“其实,我昨天晚上发现了一些情况。”
骆合转向他,“你看见是谁在流井门前打斗了?”
魏子虚摇头:“跟那个没有关系。是别的事,但我不确定和狼有没有关系,可能只是他们私下的事。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骆合:“你说。”
“额,”魏子虚刚要开口,忌惮地看了眼不远处的众人,“现在说不太方便。骆教授,今晚8点,到书房来,我整理整理我的想法告诉你。”
骆合挑眉:“必须得那时候?”
魏子虚点点头。
“好。”骆合道,“那我也想托你办一件事。你第一天晚上玩的那个魔方,审判时带过来。”
“魔方?”魏子虚回想片刻,“哦,好的,我回房找找。”
清晨的风波过去,魏子虚看彭岷则进了厨房,便也跟着进去。
“岷则,早饭吃什么?”
彭岷则刚抓了一把燕麦进碗里,拿一瓶脱脂牛奶往里倒。听见魏子虚的声音,他抬头看他,手腕跟着一移动,牛奶从碗边缘撒了出来。“咳咳。”彭岷则赶紧放回牛奶,用吸水纸去擦桌子。
“泡个燕麦,凑合吃。”
魏子虚笑眯眯地坐到吧台对面,“有我的份吗?”
“你也要吃?”彭岷则不去看他,走到冰箱前拿出两个鸡蛋来,“那再加个煎蛋卷吧。”
他把鸡蛋打到碗里,推给魏子虚,自己打开炉灶,蒯了一勺植物黄油进锅里,“你把鸡蛋搅好了,加点盐。”
魏子虚化身人肉打蛋机,手上快速搅着蛋黄,眼睛一刻没离开过彭岷则的侧脸。
“岷则,你胡子该刮了。”魏子虚突然说道。彭岷则听他这么说,右手惯性去摸下巴,这时魏子虚才悠悠说完后半句,“有点扎。”
彭岷则右手顿住,两秒后反应过来魏子虚是哪儿被扎了,手迅速退下,抓了把铲子来推黄油。
“岷则,油烟那么热吗,你脸红透了。”魏子虚歪头,装作不谙世事地问了一嘴。待彭岷则尽力把脸转向他看不见的地方,魏子虚才了然地笑起来,“岷则,你不讨厌我吧。昨天晚上那个吻,你其实很享......”
“中午吃什么!”彭岷则突然打断他。
“唔......”魏子虚也及时刹车,顺着他的问题走,“又想吃香菜了,做拉面可以么,要不然香菜炒肉?”
“嘶,按你的量加香菜,必须得分出单独一份来。还得在下香菜之前盛出一碗给骆合,那人一点香菜味都受不了......”彭岷则碎碎念道。那头魏子虚轻声笑着,唤了他一声,“搅好了,给你鸡蛋。”
彭岷则眼睛盯着锅底,伸出左手去拿碗,一拉却没有拉动,他转头去看怎么回事。
魏子虚捏着碗,眼睛里里外外都是笑意,下眼睑微微包上去,眼神像愈流愈深的涡旋。
“岷则,一个人喜不喜欢吃香菜,要吃过一次才知道,同样的......”
“一个男人能不能接受和男人睡觉,你知道该怎么测试吗?”
【审判开始】
鉴于昨晚无人伤亡,也没人汇报说被袭击。众人先询问了流井的查验结果,流井说验了彭岷则,好人。
接下来,讨论的重点就集中到了打斗痕迹上。
二楼西侧的住户只有流井和魏子虚,骆合先让他们两个描述一遍昨晚的情况。
流井:“我早上说过了,我4点才睡下,一觉睡到有人敲门。我没睡着之前什么都没听到。再说了,我要是知道外面打成这样,早就开窗溜了。”
魏子虚:“我昨天晚上2点,肚子饿了,想去厨房吃个宵夜。在走廊那遇到骆教授,聊完之后,我在厨房加热了披萨,吃饱喝足之后回房睡觉。回去的时候大概快3点吧,我也什么都没听到。”
赵伦先提出了疑问:“这不对啊,现场乱成那样,动静应该不小啊。你们两个心得多大,门外有打斗声还能睡着?”洋馆里隔音不错,但只针对隔空传音。地毯和墙壁上都有痕迹,那必然是有跟墙体的直接接触,通过墙体传导的声音,还是很明显的。
流井:“来来,我把预言家身份让给你,你精神紧张个大半夜,就知道能睡得有多死了。”
魏子虚倒是正面回答了他的疑问:“确实,我睡得不像流井那么死,有声音应该是能听见的。但实际上没有,我想外面应该是怕被发现减轻了动作,可是狼跟好人遇上了不应该是不死不休的吗?”他转头问身边的人:“骆教授,你怎么看?”
骆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觉得是障眼法。”
“障眼法?”魏子虚问。
骆合收回视线,却是抬头对扩音孔说道:“Director,你能弄碎这个魔方吗?”
魏子虚面前的桌面上,摆着他第一天玩过的魔方,每个面都被打乱,错综复杂。
扩音孔发出一阵杂音。
【可以是可以。】
【但是不经别人允许就搞破坏,不太礼貌吧?】
“没事,我允许。”魏子虚冲骆合无奈地笑。
桌面深陷下去,从内部转来碎裂的声音,再度升起时,魔方已经碎成片状,没几片完整的。
骆合仔细观察着碎片内部,“呵,连里面的结构也和真正的魔方一样。怪不得你敢带过来。”
魏子虚轻轻皱眉:“骆教授?”
“第一天晚上,我看到这个魔方的时候就很疑惑。我的房间里没有魔方,这是从pad上要来的,那时候大家一般会要生活必需品或自卫工具,谁第一天会想到要一个玩具呢?”
“可是李振要了一个胶片相机,让我稍稍打消了这种疑惑,可能就只是个人爱好吧。但是,从那晚之后你再没玩过这个魔方。你不爱玩魔方,那晚却不停钻研它。你是不得不这么做,对么?”
骆合眼睛盯着魔方碎片,语速很快,不像在做陈词,像是整理思路。
“障眼法?对,厉害的障眼法。”
骆合缓缓抬头,眼神涣散,向着真相独自奔走。
“康德在绝对理性世界的理论中提过,真理是一个物自体,与所有主观的描述都没有关系。如果外部世界能对它做出一个统一的描述,那也不过是所有人都戴上了统一的‘有色眼镜’。”
“魏子虚,我试着把你抽离这场游戏。然后我发现,如果没有你,我们会得到完全不同的结果。”
他的眼神又渐渐聚焦,最后聚集在魏子虚脸上。
“那个‘有色眼镜’,不就是你吗,魏子虚?”
第36章 不是朋友
魏子虚从小受动物喜欢。
也说不上是因为他天生长了一副温和无害的脸孔,还是他随身携带的猫粮狗粮发出食物香气,经常有小动物被他吸引。有时是小区里懒散的虎纹猫,有时是几只愣头愣脑的红眼鸽子。
魏子虚发现自己被这些小东西尾随,便会停下来,半蹲在它们面前,摸遍裤兜,掏出几个塑封袋来,把小粒食物摆到它们面前。动物肯在人前低头进食,是信任的表现。主动把它们光裸的背,脆弱的脖子暴露给他,表达自己对人类的喜爱。
魏子虚便会笑着,捋一捋它们的毛皮,捏一捏耳朵。
在午后的公园,儿童滑梯旁,漂亮的男孩子抚摸小动物,是很温柔的一幅画面。
魏子虚觉得他也是喜欢小动物的。
喜欢它们柔软的毛发,可爱的性格,一直追逐自己的小圆眼睛。
喜欢,却不太在乎。
在他需要的时候,他便收紧手掌,把那些小雀鸟小青蛙固定到泡沫板上,拿起刀片,娴熟地剖开肚腹,翻找内脏。污血弄脏几次他的书桌之后,小男孩已经能够快速做好善后工作。小动物们还是前赴后继地喜欢他,寻求他的爱抚。它们充满期待的小圆眼睛,让魏子虚又想把它们固定在泡沫板上。这种想法有时能忍住,有时忍不住。
小男孩家里的家具都很贵,物业严格,本来是没机会养宠物的。有次爸爸的朋友送了他一只幼体蜘蛛,看小男孩觉得新奇,便随意塞给他养着。“不爱养了就弄死,没关系,但要记得扔进下水道,冲干净。”
蜘蛛跟尾随魏子虚的小动物都不一样。它很安静,很独立,不喜欢光。
魏子虚喂他虫子,它就恹恹地吃着,好像进食单纯是为了活着,没什么意思。它可能根本都不认识魏子虚,不知道这是它的主人,靠他自己才能活着。布景箱放在魏子虚床头,除了每周一次喂食,魏子虚想不起来去看它,它也想不起来夺取宠爱,想不起来饿。它的八只眼睛高度近视,外界多么丰富多彩,在它看来都一片灰暗。所以它不太喜欢,也不太在乎。
直到第十二次蜕皮,它长成亚成体,品种是海地咖啡蓝,稀有,剧毒。
它有水滴形状的腹部,蓝紫色的腿,到胸背逐渐变浅,是闪着金属光泽的蓝。
真是漂亮的毒物。魏子虚想道。
海地咖啡蓝是地栖蜘蛛,会将网结在地表。魏子虚时常见到它腹部吐丝器抽动,它不紧不慢,在东北角驻足一会儿,又去西南角驻足一会儿,仿佛全无目的。几天之后,它又恢复厌世姿态,趴在窝前,在它四周,厚厚一层透明蛛网延展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