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不忍走,实在担心孩子,江北再三劝,那照顾的阿姨才肯回了自己的房间。
“沈慕南,你快点。”江北冲浴室里喊。
“你说什么?”男人的声音从浴室里传出来,混杂着水声。
江北怕他听不清,抱着孩子走到里头,“丫头好像过敏了,赶紧穿衣服,咱们去趟医院。”
“我马上就好,你去把孩子的尿布、水杯装好。”
江北听话照做,三两下收拾完毕。
到了医院,医生的诊断是荨麻疹,开了一瓶氯雷他定糖浆,江北回家给孩子喂了一茶匙,堪堪把小哭包哄睡后,自己却没了睡意。
两个男人背靠在床上,中间夹着睡着的小宝宝,说话声都不自觉地压低了许多。几近凌晨三点,再有一两个小时,东方的那块天就该泛白了。
此时,尚是悄然无声的深夜,花园里的灯光从窗幔外面透进来一些。
“这孩子怎么跟我似的,从小就多难。”江北叹气道。
“就一过敏,别想得太严重,快睡吧,明天要不就别上班了。”
江北看着小丫头,轻轻摸上了那头小卷毛,“睡不着。”
沈慕南撩了眼身侧的一大一小,倏地想起一件事,他无所谓地问江北:“你什么时候去他老家?”
江北有些意外,声音压得更低:“下个月,我把洲洲也带过去看看。”
男人默然。
静了许久,耳边似乎只剩下孩子的清浅呼吸,江北没话找话,黑暗中的脸色有点像在开玩笑:“我要真跟你离婚了,你会不会找人揍我啊?找几个黑-社会,我肯定招架不住。”
男人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这茬,神色晦暗道:“那就别离。”
“世界这么大,万一我特想去看看呢。”
“去哪儿看非要离婚,出家当和尚啊。”
“说不定。”
“我看你就是吃太饱了。”
江北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算了,不说这个了,睡吧。”
第83章 离婚(四)
江北拿着视频录像去警-局报了案,几经波折, 两个月后, 法院的判决书下来了——郑子浩处以七年有期徒刑。
那天, 沈慕南的车就停在法院对面,他亲眼见着江北一步步走下阶梯,朴素的体恤衫牛仔裤,远远看去, 跟年轻时候的样子相差无几。他没有喊住江北, 而是静静目送小情人走向前面的公交站台。
他想:这个大他六岁的男人简直是为了引诱他而生,不用费多大力就能把他迷得七荤八素,整颗心都要为之颠沛流离。
沈慕南回了神, 打电话过去,视线还是紧紧锁在江北身上:“办好了吗?”
江北蹲下来系鞋带,歪头夹着手机:“办好了,晚上你啥时候回来?”
“七点多钟。”
鞋带系好, 江北拿稳手机,站起来:“那行, 晚上见。”
沈慕南抿抿唇:“嗯。”
宽阔的沥青路面上车来车往, 烈阳高照,空气里灰尘四起,等车的人稀稀拉拉地杵在站台上,面有倦意,提不起劲儿,这天实在是太热了。
江北用手当扇子, 抻着脖子留意一趟趟驶来的公交车,旁边有男生拿着一杯可乐,可乐喝光了,他在用吸管使劲戳下面的冰块,碎冰的碰壁声,呲喳呲喳的,听着神清气爽。
晚上,江北在家里做饭,男人果然准时回来,一餐饭下来,两人都没什么话,未卜的归宿浮出水面渐渐明朗。
阿坤切了水果端过来,江北随手叉起一块香瓜塞嘴里,嚼咽入腹,“还不错,挺甜的。”
沈慕南也叉起一块,尝了尝。
“甜吧。”江北说。
沈慕南兴致不高,淡声道:“一般。”
空气忽然沉淀下来,阿姨陪着孩子在客厅玩小火山,小丫头最开心,不怎么会说话,就一直“呜呜呜”地学火车叫。
“沈慕南,我们离婚吧。”江北突然说。
沈慕南一点不意外,直接问:“为什么?”
江北看着玩耍闹腾的孩子:“咱俩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纯粹,你还年轻,现在从头开始也不晚,我以后可能会出去走走。”
沈慕南扯了扯嘴角:“说来说去,你还是只为你自己考虑,女儿你也不要了,是吧。”
江北不说话。
沈慕南伸手碰了碰江北,做出妥协:“要去多久,一年够不够?两年呢?”
江北抬头,眼眶里充盈着湿雾:“我不该结婚的,我该去陪陪他,我这辈子亏欠他太多了。”
“你喜欢我吗?”
江北躲闪着低下头,没有回答。这辈子他亏欠的,可不止周明一个人。
沈慕南站起来,最后看了眼江北:“是我没那个福气。”男人已经迈出了步子,只留下一个清冷的背影,嗓音略沙哑,“有空就回来看看孩子。”
阿平按照电话里的地址好不容易才摸到了这家酒吧,进来寻了一圈,就见沈慕南懒靠在卡座沙发上,嘴边咬了根烟,旁边坐着一个女人,吊带,热裤,长发挡住了半边脸,看样子是这里的酒水推销员。
“沈总。”阿平气喘吁吁地赶到,几句话把那女人打发走了,坐过去,瞅着桌上半空的酒瓶,心急道:“您干嘛喝成这样啊。”
沈慕南瞥了眼阿平,姿势没变,模样醺然,一开口嗓音沉如暮鼓:“她人呢?”
阿平装糊涂:“谁啊?”
沈慕南不耐得很:“那女的。”
“她、她就一推销酒水的,估计是去串场了吧,您要还想喝,我再陪您喝点?”
沈慕南倾身磕了嗑烟灰,翻出手机划拉了几下,没看到想看的信息,随手把手机撇给了阿平:“你去,把那女的叫回来。”
阿平为难,他跟江北关系不错,好歹算半拉朋友,总不能亲手给朋友戴顶绿帽,他婉言劝着:“沈总,我送您回去吧,这地儿乌烟瘴气的,闻着都不舒服。”
说话间,有女孩过来送酒,身上的衣料少得只能遮住关键部位,眼睛里像装了吸盘,紧紧地吸着沈慕南,沈慕南拍拍一旁的座位,示意那女孩过来坐。
女孩挤走阿平,大大方方地挨着沈慕南坐,“老板”两个字叫得又酥又软,沈慕南继续抽他的烟,偶尔点一点桌子,让这女孩给他倒酒。
混迹于夜场的女人,真金白银她们一眼就能识出——暴发户土大款向来出手阔绰,随便打个赏就是小几千,富二代嘛,爱玩,玩得也大,钱倒是给的大方,最不待见的,就是那种有点小钱的生意人,精打细算的本事全用在了嫖-资谈拢上。
眼下这个,目前还没看出什么,不过通身名牌,气质不俗,桌上的钥匙套还是奔驰logo,想来是个不差钱的。
阿平办事不利,心里觉得闷得慌,想出去透会儿气,刚走到吧台边就被一个女孩喊住了,她朝阿平笑,挑挑下巴指着沈慕南,“那是你朋友啊,长挺帅啊,有钱人哇。”阿平懒得搭理,越过她,那女的又在后面说,“看紧点哟,我们莉莉最骚了,不光骗钱,还骗那啥子哟。”
阿平不放心地朝后看了看,就见那女的上赶着往上贴,半个身子都快挂在沈慕南身上了,他心说这样下去可不好,还是打电话把江北叫过来,别闹出什么事才好。
江北难得来酒吧夜场这种地方,主要是嫌不清净,哪有躺家里看看电视来的舒服。他一接到阿平电话,就赶紧打车过来了。
灯红酒绿的世界,光线暧昧昏暗,由于临近高校,这里也是留学生喜欢扎堆的地方,五个人里头就能拎出一个白种人。江北穿过灯光交闪的舞池,四下张望,远远地看见阿平正冲他招手,他走过去,开门见山问:“你们沈总呢?”
阿平指着卡座方向。
江北直接走了过去,从那女孩手里抢过酒瓶,整张脸耷拉了下来:“你让开。”
女孩不是个省油的灯,翘着二郎腿,乜着眼抱胸看江北:“哟,你谁啊,口气这么大。”
沈慕南懒得搭理江北,瞧都不瞧一眼,倒满一杯,仰头灌净,又接着倒,江北直接伸手夺了过来,杯里的酒洒了出来,几圈水渍漫在桌上,“跟我回去。”
阿平也走过来劝:“沈总,您就跟江先生回去吧,都这么晚了,洲洲还在家里呢。”
沈慕南不搭理,闷头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右臂搭上女孩的肩,哂然一笑,抬眼看着阿平:“你叫他过来的?”
“不是,我、我就……”阿平结巴了起来。
江北拉开阿平,自己顶到了前头:“你先跟我回去,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女孩搞不清形势,自以为占了上风,手渐渐攀上沈慕南的胸口,似乎还想往里探,沈慕南扼住了她的手腕,慢条斯理地贴着女孩的耳朵说:“这是我爱人,来捉奸的,他脾气很不好。”
女孩尴尬地笑了笑,手脚立马规矩了起来,眼下只有遁逃的份儿。
“走哪儿去?”沈慕南抓住女孩的手,轻轻一拉,年轻的身体打着旋儿重又落回男人身边。
“怕什么,你就坐这儿。”男人的脸上露出些浅薄的轻浮,他推一推杯子,“倒酒。”
阿平看得惊心动魄,几次探究江北的脸色,却见这人表情淡淡,抿着唇不声不响,他插嘴道:“沈总,别喝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