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从沙发上缓缓站起, 有点局促,又有点欣喜,期盼已久的事情似乎在今晚快要落实了。
“傻站着干嘛。”沈慕南走过来,坐到旁边的空位上,眼睛无意间瞥到了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着,画面是四角裤专卖,他打趣,“给我买的啊,尺寸好像不太对。”
江北弯身收回手机,也坐了下来,刻薄道:“这我的号,你肯定嫌大。”
沈慕南懒散地往旁边靠了靠,大部分重量落在江北的身体上,江北推他无用,整个人歪歪扭扭地坐着,像是一根石头缝里弯曲生长的杂草。
“你起开。”江北低愤。
沈慕南闭着眼,挺会享受的样子,鼻腔里出声:“别扭什么,借我靠一靠。”
“重死了,要靠往边上靠去。”江北不动弹了,牢骚满腹地承受着。
室内安静了几分钟,沈慕南像是睡着了一样,江北心里藏事,沉默于他简直是折磨,他垂眼端详起男人,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终于坐不住了,他以咳嗽声打破了现下的境况。
沈慕南终于睁开了眼,面有倦色,嗓子也略略沙哑:“这几天没睡好,有点累,一会儿就在这儿随便吃点吧,晚上带你过去。”
江北心漏了半拍,挑重点问:“去哪儿?”
沈慕南这下坐直了身子,侧目撩了江北一眼,指东打西地说:“肩膀酸,给我捏捏。”说完转了个身,后背对准江北。
“事儿真多。”江北帮他脱了西装外套,任劳任怨地在男人的肩膀处敲打起来,。
“没吃饱吗,用点力。”
江北负气,猛地砸下去一拳头,显然力度还不够,沈慕南不痛不痒,笑说:“那个目击者找到了,还在北市,一会儿咱们开车过去。”
江北的拳头停下来,低声道了句“谢谢”。
沈慕南懒洋洋地侧转过来,抬臂把人拥进了怀,凑近了看,嗓音低下来:“这会儿不跟我闹离婚了?”
江北用胳膊肘抵住了他,刻意挪开一小段距离,“一码归一码,离婚的事以后再说。”
沈慕南终有点意兴索然,眼尾轻佻地扫过江北,嘴角扯了扯,声音隐约含着些无奈,“瞎胡闹。”他也不等江北反应,直接起身,走到自己的办公桌边,拨通了秘书的内线电话,“你进来。”
半分钟不到的功夫里,一位着装板正的男士便走了进来,礼貌地颔颔首,“沈总。”
沈慕南没说话,顿了半晌,抬腕指着江北跟秘书说:“你去问问我太太,他晚上想吃什么?”
秘书那如同机器印刷出来的标准笑容,转了个方向对准江北,“江先生,您晚上想吃点什么?”
江北白了沈慕南一眼,冷言冷语道:“随便,工作餐就行。”
“那您需不需要喝点什么?”
原来上下属关系里,也讲究个什么锅配什么盖,这人说话跟沈慕南像得很,一样的阴阳怪气,江北没给好脸:“随便随便,你看着整吧。”
这时候,沈慕南插一嘴,惜字如金:“给他泡杯枸杞菊花茶。”余光注意到江北在瞪他,他反而笑了,抬眸瞥过去,“看我干嘛,年纪大了,就该养养生,还当自己是三十多岁的壮小伙啊。”
秘书很识趣地关门出去了。
“男人四十一枝花,我还没到四十呢,你自个儿慢慢养吧。”江北说。
沈慕南笑着瞧他:“我这年龄和体质,不需要养生。”
“别太自信。”
沈慕南逗弄的意味越发的明显:“你在床上又不是没见识过。”
“懒得跟你说。”江北不好意思地别过了脸,佯装看起窗外的风景。
闹归闹,吃过饭后,沈慕南便载着江北往城西方向的清远市而去,北市下属的一个县级市,离市区不算远,大概一小时左右的车程。
灯火璀璨,车内车外像是隔绝出来的两个世界,江北的脸隐在若有似无的光线中,显得极不真切。红绿灯路口,车子停,沈慕南伸手握住了江北,粗粝指节摩挲着小情人的手背。
江北侧过脸:“你怎么跟那人说的?”
绿灯亮起,沈慕南收回了自己的手,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给了他三百万。”
“果然……”江北垂眼,眼睛里雾蒙蒙的,一切如料想中的那般。
之后到了地方,全是江北在跟那人交涉,沈慕南沉默无语地站在人家阳台上抽烟,小区夜静,越发对比出客厅的谈话声清晰于耳,江北几次挑眼,见到的都是男人的黑色背影,瞧着有几分落寞在里头。
目击者给出了当年的那段车祸视频,江北放到自己手机上保存好,隔了这么久,他已经没有任何情绪了。如今整件事算是走到了头,终有覆水难收之感,他唤沈慕南:“走吧。”
回去的路上,江北还是那副走神的模样,不言不语的,沈慕南打开了车上的音乐电台,某首不知名的流行歌曲,什么爱啊巧克力的,江北嫌聒噪,直接给掐断了。
沈慕南侧目打量了一眼,没吭声。
“你这什么品位,难听得要死。”江北嘀咕,心里的那股烦躁劲儿忽然找到了宣泄口。
“随便放的,要不给你切个相声。”
“不听。”
沈慕南猜出了一点缘由,虽觉得莫名其妙,但这当口也只能受着,“好好呆着,马上就到家了。”
“我本来呆得好好的,放什么鬼调子。”江北还在宣泄那股烦躁。
沈慕南没做声。
“你怎么不说了?”恶人先挑衅。
沈慕南不想再听他胡搅蛮缠,冷下脸:“别影响我开车。”
到家的时候,孩子已经睡着了,两人各自去卫生间冲了凉,便草草上床躺下了。时值初夏,夜里一条薄被即可,江北卷走了大半,翻来覆去地绞。
男人从下面抄过手去,单手搂住了江北:“转过来。”
“干嘛?”
男人直接把江北扳转过身,两人脸对着脸,四目相对。沈慕南亲上去,蜻蜓点水地碰了下江北的额头,“我就知道,不让你占点便宜,你就睡不踏实。”
江北白眼:“颠倒黑白,瞎臭美。”
沈慕南笑,在被子里作弄了几下,片刻的功夫,江北就哼哼唧唧地说不出话了,整个人软趴趴地任人宰割,嘴上不服输地说:“小沈,你可以啊。”
沈慕南贴上去,在小情人脖子间缠绵了一会儿,不解渴,伸手就想去扒江北的睡裤。江北打掉,那只手很快又缠过来,一来二去,江北被惹烦了:“天这么热,能不能不腻歪!”
男人微微有些喘,气息不匀:“有一周没锻炼了,今天补回来。”
“不干。”
男人边亲边哄:“听话,很快的。”
江北一面耽溺于此,一面还嘴硬道:“越来越快,不行了吧。”
“你想慢点也行。”
……
两人勉强折腾了一次,都觉得有点热,后来开了空调又闹了一次,到最后汗水涔涔,像是从热水里打捞上来的。
放纵过后就是无望的空虚,江北莫名地生出了一丝罪恶:果然好日子是会让人消了魂的。他站到镜子前,观望着镜中的人,循规蹈矩是自己熟悉的,放浪自私也是自己熟悉的,到底是哪个地方变陌生了?
“现在成老树皮了。”沈慕南不知何时抱胸倚在了门口。
江北回了神,轻飘飘地怼过去:“你不照样啃得津津有味。”
沈慕南抬了抬手,露出手上渗血的一节纱布,“过来。”
江北把家用的小药箱提过来,充当起半吊子大夫,先给男人消消毒,然后左一圈右一圈地包扎起来,纱布被绑成了一个蝴蝶结的样子,“早上忠叔还提醒你注意着点,自己不听,以后手残了没人管你。”
“刚才力气用大了。”沈慕南暧昧地盯着江北的眼睛说,“以后你也学着动动。”
江北“摔”下男人的手,哼一声:“怎么不断掉。”
“手断了没事,那个不能断。”
江北气笑了:“流氓。”
沈慕南也笑,凑上去偷尝了一口:“我去洗澡了。”
“注意点儿,别沾水。”男人已经走进去了,江北还在卧室里喊,“你套个塑料袋。”
这便是婚姻的迷人之处,唠叨来唠叨去,说的全是不为外人知的私房话,终有一日,那些年轻时候锋芒展露的棱棱角角要被这细水长流的日子给打磨平了,叫你一见着对方,只顾着想昨晚上谁在抢被子,孩子半夜的尿布又是谁给换的?鸡毛蒜皮,偏能长长久久。
男人还没洗完澡,外面来了人在敲门,江北赶紧抓起睡裤套上,一面应:“谁啊?”
“江先生。”是阿姨的声音。
“什么事?”江北又抓起睡衣穿上,急匆匆地走过去开门,等他出现在阿姨面前时,已经是个穿戴整齐的好爸爸了。
阿姨抱着洲洲,心急道:“今天怎么哄都不睡,哭得还厉害,一直用手在挠痒,我刚才把她衣服掀开,背上全是小红疹。”
江北也掀开看了看,密密麻麻的小红疹占了大半个背,他从阿姨手里接过孩子,“你先去睡吧,我一会儿带她去医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