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觉得挺没意思,转身欲走,不料手机突然响了。
紧接着,那俩也没了动静,男人三步并作两步从后面探出身。
“陈少。”女人嘟哝了声。
被叫做陈少的男人轻佻一笑,哄着女人,“你先进去。”
铃声还在响,江北在男人的注视下接通了电话,是他妈打来的。
“我这会儿不在家,没,在外面吃饭呢,你不用送过来,明天我回家自己拿,好,你赶紧跳舞去吧。”
即便天色已黑,陈新宇还是一下子认出了江北就是照片上的那个男人。他走过去,试图搭搭话。
“你刚才在偷听?”口气轻薄无比,不愧是万花丛中过的男人。
“路过,啥也没听见。”
陈新宇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江北没搭腔,仰头看了会儿天,嘴里嘀咕了句,“今儿月亮挺圆啊。”
陈新宇顺着他的视线抬头去看,江北趁机大摇大摆地走了。
在院子里溜达了圈儿,估摸着里面的开场致辞也差不多结束了,江北无聊地又进了客厅,心想今天是干嘛来了,这种人人腆着伪面的名流聚会,他一个搞艺术的小市民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
无趣,相当无趣。
有人从后面拽住了他的手,江北不用猜都知道是沈慕南。
“刚才跑哪儿去了?”干净微沉的男声在背后响起。
江北抽回了自己的手,“随便转了转。”
“去跟我爸打个招呼。”
江北看向在宾客间应酬自如的沈父,时间这些年半点没苛待他,看上去也不过才五十的样子,而自己的妈妈却在市井生活中一天天的衰老。
江北叹了口气,道:“算了吧,我看你爸今天挺忙的,我想先回去了。”
沈慕南拦住了他的去路,眼色漠然,“跟我过来。”
到底,江北还是被沈慕南逼着去见了他爸,八年没见了,沈父多少有些愕然。
“爸,”江北愣了下,立马改了口,“叔叔。”
沈父微微沉目,晃了晃手里的红酒杯,“是慕南带你来的吧。”
“嗯。”
“这么些年,没怪叔叔吧?”
江北怔了怔,没说话。
“慕南,你陪着他吧,我那边还有客人。”
江北发窘,多半是替她妈难过,物是人非,他妈的这位前夫现在全然就是一位精明世故的商人,恐怕刚才跟自己的几句对话,人家都觉得浪费了宝贵时间。
沈慕南从侍者的托盘里接过两杯酒,递了一杯给江北。
江北仰头全喝了下去,左顾右盼,“怎么没看见王先生?”
“王信义?”
“嗯。”
沈慕南表情淡淡,“可能是没来。”
“没来也好,王先生不适合这里。”江北瞄向宾客间游刃有余的沈父,兀自说道:“你爸这是要开始进军文艺圈吗?”
沈慕南听出了话里的讽刺,只扯了扯嘴角,“也许吧。”
客厅里一派奢靡盛景,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体面人干着体面事,江北自觉突兀,愣了会儿神准备离开。
沈慕南不动声色,只偶尔摇晃下手里的红酒杯。
这时,陈新宇携女伴朝这边走来。
“沈少,”陈新宇眯眼瞅着江北,“不介绍介绍?”
江北看出了面前的男女正是刚才假山后面嘿咻嘿咻的那对。
女伴爱现,沈慕南没开口,她倒先说了话,“我看沈少的眼睛都快黏上去了,还是头一次见他这样。”
沈慕南喝了口酒,冷眼看她,“头一次?你统共见过我几次?”
陈新宇瞧出了不对劲,心想这位姑奶奶还真敢虎口拔牙,他们这些公子哥里就数沈慕南性子最阴,也最难测,不过他可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当即把女伴拉到了身后,赔笑着说:“慕南,你甭搭理她,她酒喝多了嘴上犯浑,回去我就收拾她。”
女伴害怕地躲在陈新宇后面。
江北仿若置身事外,对于这帮人的对话一点兴趣都没有,等那对偷-情男女走了,他转向沈慕南,“你爸我也见过了,我回去了。”
沈慕南眸色晦暗,抿抿唇,“跟我上楼,我有话跟你说。”
江北猜出了他想说什么,有些退却,但最后还是妥协了。
这次两人没去坐窗台,还是直接进了书房,这间书房以前是江北的卧室,他曾经就在这儿睡了十多年。
“你搬走后两个月,卧室就给改了。”
“哦。”往事不可追,江北明白这个道理。
书房门“啪嗒”一声关上了,沈慕南脱了外套扔在沙发上,又随手松了松领带,顶上的灯光照在他身上,整个人慵懒而俊美。
“刚才那人是你朋友啊?”
沈慕南掀起眼皮直瞪瞪地看着江北,许久才从嗓子里嗯了声。
江北脑子里闪现过假山后的画面,不屑地说:“你朋友真会玩。”
“沈羡北,你谈过几次?”沈慕南突然问。
一个不小心,江北掉进了那双深潭里,他别开眼垂头说:“就一次。”
沈慕南慢慢逼近他,走到跟前,沉声说道:“把头抬起来,看着我。”
江北照做,视线落在沈慕南的那张脸上。
事到如今,他必须得承认,这场莫名其妙的开端,如果以后真酿了大错,那他江北也得负责任。奇怪了,他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着了道,哪里入了魔。
“跟我试试,好不好?”
难得的柔情自沈慕南的那张薄唇中吐出,半是逼迫,半是诱哄,他的大脑也瞬间停止了运转,“轰——”,似大厦倾。
“我得回去先捋捋,我、我还没搞明白。”
沈慕南温柔地圈住他的腰,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又在他唇边偷尝了两口,“那我明天等你回复。”
江北长这么大,从来没被人这般撩过,心脏扑通直跳,他喉头滚动了一下,“明天吗?行、行啊。”
沈慕南很满意江北的反应,勾唇笑了笑。
这天夜里,江北又没骨气地失眠了。
第12章 回复
江北还没下班,沈慕南就开车过来了,小闫这个马屁精端茶问好送温暖,一样不落,对着沈慕南嘿嘿傻笑,仿佛下一秒就要问他一百万的事儿。
江北嫌碍事,把那俩早早打发走了,办公室里就剩下他跟沈慕南。
沈慕南今天穿了身休闲服,头发也不似平时那样打蜡后梳,脸部线条柔和了许多,像个干干净净的少年。
他插兜站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很长时间里都没有说话。
江北陪着他一同安静。
风从外吹进,桌上的稿纸随风蹁跹,发出细细的嘶嘶声。
“还记得花岛公园吗?小时候你经常带我去的那个。”
江北默然片刻,其实他没什么印象,“记得。”
“那边要拆了。”
“为什么?”
沈慕南扭过身,觑他一眼,“市政府要重新规划。”
“可惜了。”
沈慕南最讨厌江北这副虚情假意,事不关己的样子,眼里的嫌恶一闪而过,咄咄逼问:“可惜什么?”
江北答不上来了,这些年东奔西走,整日为钱操劳,活成了彻彻底底的劳碌命,哪里还会记得十多年前的事儿,他说“可惜”,纯粹就是随口的话。
“怎么不说话?”沈慕南阴恻恻地问。
江北抬眼看他,“拆就拆了吧,北市的公园又不止那一个。”
沈慕南愣了几秒,而后自嘲一笑,“也对。”说完,他又转过身望向窗外的街景。
江北意识到了气氛不太对,想讲点轻松的话题缓和一下,可沈慕南的阴郁却在无形中影响了他,他自觉刚才说错了话,心里万分懊悔。
“慕南,你昨天问我的事,我回去想了很久,我真的没法把你当……当恋人,所以,咱俩就还像以前那样吧。”
沈慕南并不意外,表情依旧淡淡,只瞳孔微微收缩了下,他背过身倚靠在窗户边,从兜里掏出一个细长形的圆管状物体,外形类似唇膏,江北知道那东西肯定不是唇膏。
沈慕南掀开盖子,然后江北就听到“啪”的一声,那东西直接掉到了地上。
江北快步上前,邀功似的弯腰去捡,耐不住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通气棒。”沈慕南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通气?你鼻子塞了啊。”
沈慕南这次却是难得的好耐性,右手覆上江北的手背,清凉的指尖从江北的腕部一路摩挲到指关节处,然后轻轻一捏,从他手里拿回了“通气棒”。一切顺理成章,看不出任何刻意的地方。
轻拢慢捻,实在让人心痒,江北讪讪地收回手。
“薄荷味儿的。”沈慕南捏住那方圆管,“你闻闻。”
江北凑上去闻了闻,只觉得鼻端充溢着一股异香,香味浓郁,闻着不像是薄荷。
“这薄荷味儿有点怪。”
沈慕南好耐性地笑了笑,身子一转,江北被他抵靠在了玻璃窗上。
两人贴得极近,十月衣衫薄。
沈慕南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神色漠然,“我记错了,可能不是薄荷味。”
“这玩意儿闻多了,感觉鼻子里更不通气,不过挺香的。”江北又凑去闻了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