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像师被他一推,巨大的相机身体一晃,重重地磕上宋淮的额头。这一撞实在不轻,宋淮的身体一晃,在混乱中捂住头。他其实也不觉得怎么疼,甚至来不及生气,只是觉得这种混乱的场景叫人莫名其妙。紧接着,那摄像师连同那胖子被身边一只坚定的手顶开了,摄像后被那只手推得后退几步,站不稳,肩上的摄像机摇摇晃晃。那胖子着急地叫道:“摄像机!别推坏了!”
祁杨把墨镜摘下来。
如果真有小宇宙那种东西,宋淮觉得,祁杨摘下墨镜的那一刻,小宇宙就在燃烧。他的小宇宙是冰冷的,不说什么,做什么,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却能让在场的人感觉到四周竖起的冰墙,不寒而栗。人群慢慢安静下来,周云带着两个人挤到他们的跟前,祁杨检查一下宋淮的伤口,对周云轻声说:“流血了,打电话给周律师,律师信今天下午送过去。”
周云的身边的一个人拉着那胖子和摄像师:“请过来这边,你是哪家杂志?”
胖子这时候才知道闯了祸,战战兢兢地把他拉着往外走:“我们那都是不小心,根本不是故意的……我们就是小本经营,这事能不能大事化小……”
祁杨在众人的默然注视下对周云说:“让张医生去我家。”
宋淮心里哭笑不得。他就是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头,说话的功夫血也早就止住了,最多用碘酒洗洗,麻烦医生坐什么?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句话这么说出来,是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现在住在祁杨家里。
这句话明天必定会出现在各种报刊杂志和网络文章上,祁杨是故意的。
祁杨接过一个记者手里的话筒:“我们刚下飞机,不便接受访问。有什么问题,请联络我的助理黄宇。”
“请问宋先生在关闻公司的收购案中扮着什么样的角色?” 一个犀利的声音忽然间问道,“他是不是绣球花?”
问话的是个年轻人,二十三四,同样对宋淮感兴趣,却跟那胖子的兴奋不一样,冷静、淡漠,像是看着一只待捕的猎物。
“关闻的资料当中,有一些来历不明,中南集团的说法是,调查的过程中收到了一个匿名包裹。可是传言这些资料是一个叫做绣球花的网络黑客黑入关闻的电脑得来,祁总对这件事怎么看?”
“这件事我不知情,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去查。”
祁杨放下话筒要走,年轻人又步步紧逼着追上来:“宋淮私生活的名声极为不好,祁总有什么看法?”
宋淮心道我就在这儿呢,当着我的面问祁杨这种事,这是要激怒祁杨?
他的过往已经被轮番轰炸,一些所谓的记者专注于揭露他的隐私,连番采访了许多个同他平时来往的人。可说他私生活混乱,也就是经常出入酒吧夜总会这些声色场所而已,要说相好,很多人一口咬定说他有,却又具体说不出是谁来。
完全找不出他私生活混乱的铁证,可又不能让读者失望,于是词句上便模棱两可,让大家自行想象。可这种事哪能逃过深究,尤其宋淮又不知不觉有了些粉,有人一字一句地研究这些所谓的“证据”,甚至亲身采访当事人,事情一再反转。
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真相怎容得让人一再地调查和推敲?如火如荼的争吵下,有个结论逐渐浮出水面:宋淮不像是个一无是处的二世祖,平时跟乱七八糟的人来往大概是为了搜集资料,私生活应该也没多大问题,可他必定□□了祁杨。
祁总是清冷高雅的天仙,他是心思深沉的大灰狼,这就是大家对他的定论。
可见名声决定一切。
关闻事发之后,曾传出消息要弄死绣球花,一时间网上哗然,让他名声大噪。网络上花粉众多,大都对他有点好感,却也有不少人想要把真正的绣球花抓出来。
这年轻人就是其中的一个。
宋淮被抓出之后的下场如何,与他没有关系,只要他能因此扬名,害死宋淮都没有关系。
“祁总什么问题都不答复,是心虚?” 年轻人似乎有些急了。
“宋淮是我的军师智囊,我不想看他被人这么诋毁,你想查可以去查,没有人会阻拦你。” 祁杨推着宋淮的背,“走吧。”
宋淮一言不发地前行。
他不是傻子,多少人想踩着他的尸骨上位,他心里很清楚。今天不过是个开始,今后只要他跟祁杨的关系不变,就免不了要做个到处中箭的活靶子。宋淮本算不得什么,可伤了他,便像是打死一只罕见的梅花鹿,不但能卖个好价钱,也是对祁杨重重的一击。
“我想回家一趟,跟宋岚商量一下公司今后的事。” 车里,宋淮对祁杨说。以前的蛛丝马迹是真的要从头到尾清理干净了,就连宋岚那边也不例外,要抹得一滴不剩。
祁杨一言不发,面朝着窗外的倒退的街道,只是摸着宋淮的头发。
“我很快就回来。”
祁杨笑了笑:“去吧,你对我向来都是拿得起放得下。”
祁杨不语片刻:“什么时候走?”
“我想现在就去。”
“去多久?”
“一个月。”
祁杨听了没吭声,半晌又是一笑:“去吧,反正有我没我你都没关系。”
祁杨摸着他头发上干了的血迹:“至少先去我家上点药。”
“不了,你回家之后要忙,我这点伤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在这里打个转直接把我送回机场好了,一个小时之后就有一趟飞机,免得又要周助理再开一趟车。”
他只顾查着下一班的飞机,抬头时,只见祁杨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看不出心情好坏,把宋淮看得心惊肉跳。半晌,祁杨垂了眼,压着他的头在自己的腿上躺下来:“睡吧。”
宋淮的脸埋在他的西装上,到处都是祁杨的气味,熏得他醺醺欲醉。嘴唇被他撬开了,舌却不进来,勾着他逗着他,不给他痛快。宋淮知道这是祁杨在罚他,也是在让他记在心里念想,他忍不住弓起身子,祁杨的手压着他的嘴,却就是不再给了。
于是宋淮就这么记挂了整整三个星期。
他宋淮真心没什么弱点,只是在祁杨的美色面前,没有半点反抗的力气。
这天夜里祁杨回家,随便在洗澡间里冲了凉,擦干身体倒进被窝里。身体触到床铺的那一刹那,他毫无预警地压上了什么硬东西,被窝里有人闷哼一声,祁杨拉起床单包住自己的身体,一掀被子,只见宋淮穿着件家常衫,头发乱糟糟地蓬松着,用手肘撑着身体半坐起来。
“我今天晚上来的,周云说你在开会,我让他送我来你家,等你。” 宋淮赶紧说。
祁杨拉着裹在腰间的床单不动。
“我那什么……” 宋淮揉着翘起的头发,“我太困,就洗了个澡上你的床睡觉……”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坐起来,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不客气,“……我还是先穿件衣服……”
好像太自以为是了?他都不知道祁杨是不是欢迎他不请自来。
“家里的事情都办完了?”
“差不多。”
话刚说完,祁杨的双手绕到他的背后,宋淮的后背一凉,身上仅有的衣服被他拉着从头顶脱下来,压着躺在床上。他的呼吸加重,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每个毛孔都像是活了过来似的。他吻着祁杨的耳廓,气沿着喉咙发出来:“你希不希望我过来?”
“你觉得呢?我希不希望你过来?”
说这话时候他的唇压上来,宋淮的呼吸加重,紧紧抓着他的背。
三个星期不见,果然是连话也来不及说,刚才是他想多了……宋淮闭上眼,呼吸紊乱地吻着他的唇。
也不知过了多久,家里的门铃突然间响起来。
办事时谁去管门铃,祁杨和宋淮没有听到,亦或者是听到了也不去理。门铃停了片刻又起,坚持不懈地闹着,祁杨将额上的汗一抹,冷着脸下了床,随手捡起一条睡裤穿了,将客厅的大门打开。
“祁总。” 周云不去看他寒若冰霜的脸色,“关闻逃脱了。”
卧室里传来有什么滚落在地的声音,紧接着木质地板上传来脚步声,有什么人跌跌撞撞地一边穿衣,一边从卧室里跑出来。周云的目光只是落在祁杨的脸上:“昨夜他在看守所里不知道吃了什么,口吐白沫,于是送进了医院,出院的时候警车被一辆突如其来的重型车猛撞,四个人从重型车里下来把他带走了。”
祁杨微微皱了眉:“什么人做的?”
“不清楚,都戴了面具,可是很专业。”
宋淮跑回客厅里,从行李箱里取出自己的电脑,急匆匆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小时以前。”
“哪条街上?”
周云走到宋淮的身边:“淮北西路,后来四路而来的警车一直在追,可是追丢了。”
“专业做的,当然不能让人追上。” 宋淮的脸色暗沉,望着屏幕上不甚清晰的监控画面,“从撞车到把他带走只有两分钟的时间,这些人不是等闲人物,关闻这次至少花了五十万。之后是怎么追丢的,换了车?”
“对。重型车被他们丢在了路边,应该是换了车。监控没有拍到。”
“他的律师呢?”
“昨天晚上开始就不见了,妻子和孩子一个星期前出了国。”
一切都计划好的。本就觉得关闻不可能就这么就范,一直在等着他有所动静,可也没想到他会出此下策,越狱逃亡。
祁杨在他的身边坐下来:“试试跟着他的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