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时间正在不断地流逝。梁霄知道自己正在失去,一点点地再次失去叶瑞忻。
“你知不知道‘好彩’是什么意思?”
梁霄拥抱着怀里的叶瑞忻,幸福感伴随着痛苦在梁霄的心底里无限蔓延。感受着叶瑞忻的体温和重量们,梁霄希望这样的感觉永远不要消失。
“运气好?”梁霄猜测道。
“嗯,聪明。”叶瑞忻抬头看着梁霄,笑着说,“你说我是不是一个运气很好的人?”
“那应该是我。”
“为什么?”
“有你。”
叶瑞忻笑了。他有些累,于是闭上眼睛缓慢地呼吸着。梁霄的心跳就在耳畔,让叶瑞忻觉得安心。
“帮我染头发好不好?”过了许久,叶瑞忻忽然说道。
“好。”
梁霄让叶瑞忻在沙发上坐下,然后拿出家里的染发膏均匀搅拌。梳理好叶瑞忻的头发之后,梁霄将围脖系在叶瑞忻的身上。
叶瑞忻的头发白得早,此时已经没有多少黑发夹杂在白发里。以前他总笑着说等全白的时候就不染了,那时候梁霄有些抗拒那一天的到来。但此刻将染发膏一点点涂在叶瑞忻发丝上的时候,梁霄多么希望看到他一头银发的样子。
叶瑞忻看着镜子里的梁霄,脸上洋溢着笑意。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运气存在的话,他由衷感到幸运。这一年的时间,是叶瑞忻一生中最深远的岁月。他们每天都在共同面对着生死,喜悦与痛苦平衡并存,而凌驾在这一切之上的是彼此浓烈的爱。
初秋的一个清晨,叶瑞忻在睡梦中再也没有醒来。他没有等来寒冷的冬季,他说他怕冻。
第四十四章
那天无风无云。天空一片湛蓝,清透高远。
梁霄在衣柜里挑选西服。叶瑞忻喜欢他高雅,总是亲自照看他的衣物。梁霄忘不了哪件衬衫是叶瑞忻喜欢的,也记得每一件西服最合衬的领带是哪条。
梁霄拿出了注册那一天穿的那一套。今天的约会是如此重要,梁霄想要穿得特别一些。叶瑞忻很喜欢这套西服,他会高兴的。
梁霄在镜子前整理着每一个细节。衣领,领带,口袋巾,手表,皮鞋。几十年过去了,上好的和羊绒面料依然挺括。只是梁霄比年轻时候略微瘦了一些,显得没有当年那么合身。
葬礼在孤儿院附近的一个教堂举行,梁霄将车停在别墅里。独自步行前往。一路上,梁霄思忖着葬礼的所有细节,在叶瑞忻过世之后,梁霄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助,独自安排着他身后事。所剩的不多了,梁霄不想错过任何同叶瑞忻有关的事。
葬礼开始还有一个小时,梁霄需要最后与入殓师确认遗容。
灵柩并不厚重,褐色的柳木闪着幽光。叶瑞忻就躺在里面,周围有一束束白玫瑰萦绕着。远远看去,他那样轻盈,就像刚刚降落一样。
只是陌生人不了解他,将他的头发梳错了方向。
梁霄让入殓师给自己一点时间,让他和叶瑞忻再独处一会。
扶着灵柩的边缘,梁霄重新将叶瑞忻头发梳理整齐。他的白发还来不及长出来,他看起来那么年轻,那么安详。就像每一个日日夜夜里,在自己身旁熟睡的模样。
梁霄凝视着叶瑞忻的眼睛,凝视着在无尽的沉睡之下的双眸。梁霄知道,叶瑞忻也在凝望着自己。
梁霄在朦胧的悲伤中他感受着陪伴叶瑞忻的幸福感。他想起穿着这身西服时亲口的誓言,还有当时叶瑞忻眼睛里的华光。
“Till death do us part......”
直到死亡将我们的爱变成永恒。
葬礼开始的时候,教堂里已经坐满了人。除了少数与他在工作上接触过的人之外,大多都是叶瑞忻资助过的孩子。司仪宣布葬礼开始,介绍了叶瑞忻的生平。文稿是梁霄写的,但此刻却觉得如此陌生。
那个在司仪口中的梁先生终究不是融入自己生命里的叶瑞忻。那只是他在外人面前的样子。带着距离感,少了乖张,收敛了锐利的锋芒。
梁霄在回忆里失了神。直到牧师在追思弥撒提到了天堂,梁霄才又一次意识到这是叶瑞忻的葬礼。
司仪主导着葬礼的进程,夏泱上前回忆了同叶瑞忻共处的一些往事。悼词里提及他们的第一次相遇,提及Ear,提及新年的打边炉。
之后孤儿院的孩子们用小提琴演奏了叶瑞忻最喜欢的曲子。他们第一次相遇时的着《Por una Cabeza》(一步之遥)。
‘湖水和月光一样冰凉。你爱上我......’
梁霄回忆着叶瑞忻的话,指尖在裤边轻轻地与之协奏。
小提琴尖锐却不刺耳,犹如踩着探戈舞步的舞者,有着高贵的步伐和傲视一切的态度。一首终尽,犹如一场没有尽兴的舞蹈,永远只差最后一步。
在司仪的宣布下告别仪式正式开始。参加葬礼的众人陆续起身向前移动。他们绕过叶瑞忻,然后走到梁霄的面前。
“Take care.”
简单的语言取代了华丽词藻,他们明白梁霄此刻的感受,却没有人可以替他分担半分。
葬礼结束之后,夏泱留下来陪着梁霄一起扶灵。叶瑞忻的遗体将会火花,梁霄在最后亲吻了灵柩将其交给了工作人员。
火化大约需要两个小时的时间。等待的过程中梁霄没有说过一句话,显得沉默而平静。当工作人员将骨灰盒送到梁霄手中的时候,夏泱下意识地回避了,他无法直视梁霄的痛苦。
夏泱开车送梁霄去机场。除了手中仔细安放的骨灰盒之外,梁霄没有任何的行李。
“老师,我陪你去吧?”夏泱再次询问道。
“我没事,他说要到金婚的。”梁霄一直看着怀里的骨灰盒,目光温柔而眷恋,“没多久就到了,我答应他的。”
纽约到香港,飞行距离13000公里,需要16小时。
梁霄没有一丝睡意,倦怠感似乎从失去叶瑞忻的那一天就消失了。梁霄将自己投身于在与叶瑞忻的约定里。他明白自己彻底拥有着叶瑞忻,过去的回忆在三千英尺的高空铺成开来,梁霄不知不觉地加紧了怀抱。
幸福的满足感充盈着每一个细胞,梁霄在记忆里欣赏着叶瑞忻的样子。他多么感谢命运的眷顾,让他拥有了这二十年的时光。他甚至感谢此时孤独的人是自己。
得偿所愿四个字,不再拥有更好的解释。
“为什么坐飞机就好困?”
“飞机起飞时候造成人体失重,全身血液滞留在下体。脑部供血不足致使大脑缺氧,犯困是人体自然免疫系统调节所致。其实伴随的反应更加贴切是身体乏力、头部有压迫感、脚底有鼓涨感。其程度与个人身体体质承受能力有关。”
“梁医生,你是百科全书吗?”
“你问我的。”
“借我肩膀就好!”
“我的肩膀比头等舱的沙发舒服?”
“你不愿意吗?”
“愿意。”
降落引起的冲击让梁霄从意识再次清醒。梁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只记得叶瑞忻的声音就在耳畔,那么像真的。
飞机开始在跑道滑行,梁霄看着窗外。
香港,我们到了。
来不及在机舱洗漱,梁霄在机场购买了洗漱用品。这次的旅行多么重要,梁霄仔细地将整夜长出的胡须修理干净,重新搭理了头发与领带。
梁霄从未到过这个城市,后来的叶瑞忻也极少提及。
红色的士依旧是影片里的模样。潮湿炎热的天气,人头攒动的街头,密集高耸的建筑,构成了这座充满着烟火气的城市。
梁霄不愿遗漏车窗外的任何光景,他替叶瑞忻看着他魂牵梦萦的故乡。这里变了吗?是不是你眷恋的样子?
的士在墓地前停下。梁霄抬头看着延伸到了山顶的公墓,形形色色的墓碑有序而壮观,新旧交杂地紧挨着。他们就像这座城市的楼房一样拥挤不堪。而墓地的对面依然高楼耸立,万家灯火。生死之间两相对望,静默无言。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第一次带给梁霄一种压抑。他忽然又些舍不得,舍不得将叶瑞忻留在这里。
梁霄一步步走上台阶,这里的每一个墓碑就像是一扇门。这个时节除了生忌死忌之外并没有太多人前来祭拜,梁霄偶尔稀疏行人擦肩而过。不知不觉之间,他的脚步越来越慢。
梁霄开始无法控制地估算着距离,估算着与离别之间的距离。
越走向山顶,墓碑之间的距离逐渐变得宽阔些。虽然依然无法和美国宽阔静谧的公墓相比,但是比起先前所见已经令人宽慰许多。
随着墓碑的减少,山顶几乎见不到来人。梁霄的目光被四座完全一样的墓碑所吸引,统一的墓碑在这片公墓里显得格外醒目。以至于梁霄多看一眼才见到了站在墓碑旁的人。
黎烬。
听到脚步声,黎烬回过头。
他们的目光首先相遇,强烈却短暂。梁霄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黎烬身后墓碑上的三个字,而黎烬则凝视着梁霄双手之间的沉重。
他带他回来了。
我们背离的过去越是就远,召唤我们回归的声音便越是难以抗拒。黎烬仿佛可以看到梁霄身旁的叶瑞忻,他依旧是记忆里学生仔的模样,笑盈盈地站在梁霄身边,介绍梁霄同自己认识。
前尘往事在此刻涌上心头,却无法汇成任何言语。
这个墓碑已经尘封了二十几年,静静躺在墓碑之下的是当年的那把摆放在叶瑞忻床头的提琴。黎烬站在一旁,看着梁霄将骨灰盒小心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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