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人,大约是副机长,用志玲姐姐似的娃娃音破口大骂,而她骂的人,不出意外便是刚才那位机长了:
“瞅你选的这什么破地儿!我说往北飞也没说飞这么北啊。再往北都到非洲了,瞅我干嘛?再瞅?你想看动物世界啊?你说你飞过一次塔尔,欺负我眼瞎?说好的十八条跑道呢?!”
那声音好听但举止无礼的机长还没来得及反驳,只听她连珠炮似地又训了几段,嫌塔尔风大、跑道短、街上不热闹,一看就没有市集,要住的酒店还不得脏成什么样……
他们以为他不会中文。也对,本地塔台工作用语是纯英语。
可Jimmy打了个响指,打断她。
Jimmy向他们确认了飞机地速、地面风速、能见度和温度,最后用中文悠悠道:“可以目击,K862。地面引导就位。跑道就一条,你自己看着落吧。”
重装直升机稳稳降落在肆虐的风沙里,螺旋桨渐渐止息,像一个庞然怪物慢慢停止了呼吸。
有一阵子频道里谁都没出声。
Jimmy把椅子转了个角度,刚好看见乘客率先踏出舱门,有一副担架被地勤人员无缝衔接推上了等候多时的救护车。
塔尔唯一一辆救护车。他们插队是为了叫急救。
机上那位志玲姐姐冷哼了一声问机长看没看过有部挺出名的韩剧叫“请回答1988”。她说,这破地儿干脆拍个续集叫“请回答1999”得了——也就落后了一个世纪吧,既无生机,也无希望。
塔尔过去所有的辉煌,都在六年前Y国宣告独立、划上边境线那刻起,像沙一样被吹走了。留在原地的人空空张着手心,连一点痕迹也攥不住。Y国崭新的国土再大,也换不回落在Z国手上的塔尔。
“机长,”Jimmy在频道里,连对方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挑衅问道:“你飞过多少城市、多少国家?”
“国家……八十七个。城市数不清了。”
“你真幸运。”Jimmy对着耳麦冷哼一声,“你来到塔尔,保证你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美的日落。”
“谁保证?”
Jimmy还没来得及应答便听见阿吉特一步三回头地跑进中控室,拉住Jimmy低声道:“跟你汇报一个不好的消息。”
“说,是几号机篷顶又被风吹走了?”
“是拉希米今天又请病假了。”
“妈的……”
Jimmy点上烟,出门和阿吉特并排推飞机去了。他们机场的牵引车不给力,凡是四座以上的“大”飞机都需要人工辅助推进机篷。好些机篷还三天两头漏雨。
“给他们三号机蓬?”阿吉特坏笑着问。
Jimmy摇摇头,一号,给他们最好的——带二十四小时监控。他倒要看看这飞机上装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货。
方圆五百公里内备降机场有三个,为什么偏偏落在鸟不拉屎的塔尔?
“因为K国刚才地震了!”阿吉特见他满脸无知,摇了摇头,“你在中控室没法调频吧。我听广播说的,K国大地震,往南的航班全部备降。估计是别的地方都满了,不给他落,他才飞到我们这里的。”他说完又补充一句,“不然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对塔尔是真爱?”
最好别像我。Jimmy看着烟圈在沙尘里坠落。怪不得今天风大,敢情是妖风。
在嘶鸣的风里,阳光竭力穿透沙暴洒在机场上,倒显得辉煌异常。Jimmy什么也听不清,突然间只见有人向自己迎面走来。
是那个自作主张还没礼貌的机长。
他穿着飞行员制服,戴着墨镜,腰板挺得笔直,一双长腿把停机坪活生生走成了T台。
他走过他身边,没有丝毫停留。
有那么一刻Jimmy侧头看着他渐进又远去的身影,觉得他很像那尊举世闻名的雕像——剪裁得体的飞行服包裹着鲜明的肌肉,有些微卷的头发盛满阳光,墨镜后是一张极端冷漠的脸,对天气或是人间都没甚反应。
Jimmy想,机长不是那位年轻尊贵的大卫——他是暴风雨里与蛇殊死搏斗的海神,他长了一张沉舟侧畔千帆过的脸。
就这么看着出了神,Jimmy盯着那位由他引导落地却连招呼都没打一个的机长,然后看见那人后背上出现一个红点。
红点在晃动。Jimmy回头往仓库上找,果然看见平日紧闭的窗口竟打开着,有个圆管稳稳立着,很可能是一把□□!
他想叫机长快跑,却只知道他叫K862。
更何况风太大,听不清,简直像部琼瑶剧——可惜主角可能快死了自己还不知道。Jimmy抄起机篷边的扫帚往直升机门上毫不客气地敲打起来,正在检测门窗密封性能和舱内压力仪表的程序立刻中止,一时警铃大作。
机长听见了声音,回过头,皱了眉,快步向他走来。
那个红点不见了,仓库窗口的枪也不见了。
Jimmy不想给自己惹事,他还有太多更重要的事必须完成。他别的什么也做不了,于是把扫帚往地上一扔……拔腿就跑。
那天下午Z183也平安返航,降落在塔尔。
Z183的机长是个深棕色皮肤的中年人,惊魂未定,急需抱怨:K国发生八级大地震后,附近机场有的跑道受损、有的提前避险性关闭空域,唯一开着的Z国机场排期已经到了三小时外,而他眼看着就要没油。生死之间谁也顾不上空中还剩着一架飞机没着落了,地上的人都救不过来。
“幸亏你收留了我!”
“好说好说。我们这小地方,一年也没几架飞机。”
Jimmy跟他勾肩搭背,已经成了兄弟,又不知从哪儿变出一瓶孟买蓝宝石,原装的,拿在对方眼前晃了晃。两人去酒吧的路上边走边聊:
“你知道那个K862是什么来头吗?以前碰上过他们吗?”
Z183的机长努力想了想,说K862虽然走的是K国国字头航班号,但实际运营权隶属于中国驻K国的国际援助承包商,是建手机基站还是建钢铁厂,他也记不得了。
“那个中国公司,”Jimmy低声问,“不会是叫见信吧?”
“见——信——?好像是叫这个。”
Jimmy摸出腰带上的呼机快速按了几个键。这年头,用呼机而没有手机的人……怕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几个了。
Jimmy的呼机还有个保护壳,壳上画着一个躺在沙滩上的懒蛋蛋。人生嘛,就是要对自己好一点。浑身犯懒,不知羞耻。他打电话让酒吧把他莫吉托快乐水准备好,把他最爱的星际弹球游戏机腾出来。
结果人家说莫吉托只有无酒精的了,K国大地震,塔尔的补给路线也受到牵连,下次送货还不知猴年马月。
不过他最爱的那台游戏机根本没人玩,每天都是空的。好像每个人都觉得那台过气的机器比绵延无尽的沙漠还要更加无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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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塔尔沙漠干涸的河床边,立着本城唯一一间酒吧。
方方正正的轮廓,房顶上立着几个像模像样的旧式碉堡,门口却挂着一只闪闪亮的大号义乌产迪斯科球——还是在Jimmy的强烈诉求下由他亲自走私回来的。
酒吧门口挂着个破了一半的霓虹灯牌——“蓝丝绒”。
Jimmy前脚刚踏进“蓝丝绒”,后脚就被几个身穿皮夹克的男人们贴上了。那些人一概凶神恶煞的俄罗斯面孔,光头、蓝眼睛,已经喝过几瓶伏特加的架势,摇摇晃晃只顾着往Jimmy兜里、怀里塞美金。
全是崭新的百元大钞。Jimmy把折角的几张随手扔了,好在人群好一阵骚乱中闪进角落。
“没了,全卖给你们了。地震后外汇市场要波动,我要有货我还揣着,不赶紧卖?”
俄罗斯大汉们这才笑得像群没排队就买着了喜茶的小姑娘们,咧着嘴手舞足蹈。新买来的半自动手|枪就在他们的皮夹克里跟着晃悠来晃悠去。
Jimmy推开他们,自己讨个清净,穿过舞池时灵巧地避开几个颇装扮了一番的美人,最后停在吧台前,往高脚凳上一靠。
酒保是个年过半百的大妈,从各方面说都跟阿鲁娜大妈很像——毕竟是同卵双胞胎。唯一的差别是她穿金戴银,最爱皮草,经营着本城唯一的酒吧和台面下不可见人的军火生意。Jimmy给她供货,偶尔也夹带点儿私货,从俄国人手里赚几枚酒钱。
女酒保听见舞池里一阵骚动就知道是万人迷来了。她抬头知会了声:
“这次待到什么时候?总说要走、要回伦敦,怎么好几年了我还看见你在这里蹭酒?”
她的英文很好,比她妹妹好太多。听说是当年家里只出得起一个闺女去首都的学费,她妹妹阿鲁娜就留在村里卖玛萨拉奶茶了。
Jimmy一笑:“英国工作不好找。我这不是好不容易在这里找到工作了嘛。再说,你知道的,我的事……在伦敦根本当不上空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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