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榄 (Ashitaka)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Ashitaka
- 入库:04.10
“原来我心说泉哥是不是有瘾,找小弟全他妈丑货。”涂文踢飞一个易拉罐,“思敏没死时的时候算他最长了个人样子!现在你三个来了,你跟兰小弟我还真比不出高低,不一风格,嘿嘿!”
罐子铛铛铛,滚上马路,惊起串狗吠。柳亚东光笑。他心说,你别带上我三个,咱们不掺和,咱们不同流,咱们还——还不叫一类呢。
跟国企里的倒三班似的,后半夜三换三。柳亚东一会儿和胡自强满巷口溜达,喝风、盯梢,一会儿场子里看着荷官散牌起牌,看赌客或松或紧的嘴角眉梢,看筹码在绿绒上拨来划去。阔佬们体察不到累,木着面孔四肢,看怀前的筹码,讷讷翻动疲怠的眼皮。两位庄家牌风蛮顺,赢到屁股黏在了座位上,两颊冒出猪肝色。也嗅不到什么危险,中保只在冷和闷里,无目的地往复。近破晓,天色磁青,为安全,要歇盘。赌客们在荷官引导下鱼贯出后门,顺次由中保们开车送回宾馆睡觉。庄家是贵客,焦丽茹亲自去搀扶,眼见两人颤巍巍地支起膝盖,又不济地一跌。焦丽茹嘎啦啦笑说怎么啦鲁老板,坐麻啦?你今晚赌风更顺!边体己地蹲下去,掸他裤子上的灰尘。筹码撒一地,混进烟头里。
涂文剥了枚龙眼丢进嘴,搓搓倦脸,说:“看见没?这就成了。”
白天回职工楼补觉,胡自强懵得鞋也没脱,滚上行军床就死死地睡。兰舟后半夜吃了冷风,倒进床里摸额头,说完了,我恐怕有点烧。
柳亚东翻过去一摸,摸到他一脖子热汗。骂了句操,趿着武鞋要去找人。没成想到门口一拧把手,发觉门是反锁的。柳亚东五脏往里一沉,想骂,想踹,又什么都没说。
兰舟脑袋一个涨得俩大,他听耳边哗哗啦啦,侧着脸哑着问:“你干嘛呢?”
柳亚东打包里翻出来小半瓶酒精。武校时候在诊室开的,平常擦划伤多,这算刚需。柳亚东拖他胳膊,把人萝卜似的往外拽,说:“回来的八成都睡死了,也不定就有药,你先用酒精擦擦降温,小烧应该......应该,没事儿。”兰舟翻白眼,又耷拉着脑袋乐。柳亚东笑他有病,燎断了脑神经。
柳亚东拿锅座了水,等着它沸。柳亚东问兰舟难受么,兰舟说废话。柳亚东开了窗,送手出檐下,支棱在风中,任冻。到五指微红僵着不易曲起了,缩回来坏笑说,你快躺好,老中医给你镇一镇。糙手围着兰舟脑袋上下翻覆,驱走疲怠,冰出兰舟心里一片阴凉。柳亚东蜷上腿。离了“少管所”,不必勤刮头,发根便肆意破土,青皮很快成了刺猬,摩上麻癞癞的。兰舟反钳他作怪的手。
“我馋了,想吃坨坨肉。”
柳亚东挑眉:“什么玩意儿?”
兰舟叽里咕噜一句彝语,攥了个拳,转了转,说:“大概这么一块,有手那么大。用劈柴刀把仔猪切出来,过水煮完放簸箕里,吃的时候撒盐,撒辣椒和花椒,再浇蒜泥水。照成人,最多就三块。”
“我生给你说饿了,快闭嘴吧。”柳亚东叹气儿,“眼下凑活就泡面。”
兰舟笑:“外地人一般不吃,我们觉得香,他们嫌太脏。”
“别见怪。”柳亚东听着烧水动静,闭着眼喏:“人就是这样儿,闲,欠。”
“未必这么说。要是我,出去看一看闯一闯,再叫我回去看那些听那些,我也嫌。”
“......”
“你不是?”
“我他妈也没见识过什么啊,比不出来。”
“比你原来。”
“我原来?我原来,是条......圈养的土狗。”柳亚东龇牙,“我这会儿是没娘老子的野狗。”
兰舟搓脸,前胸一起伏,叹:“柳野狗。”
“哎。”柳亚东嘿嘿乐,“破船儿。”
遇风了,阳台竖着的晾衫竹“啪”地歪倒横地,如一记响鞭。
日后二人都想过,那或是一个警告。
前两夜平安,一如任何剧作,波澜总在煞尾。三晚交锋,足够分辨谁唯喏,谁凶猛。这次庄家手生,下注是凭本能,凭肾上腺素。杠杆那头豁胆押闲大手笔的,居然是女人,叫石红。黑子小森提前把资料说给邵锦泉归档:是个省城房地产小开发商,北京广州两头飞,五十未婚,没别的,就这点儿怡情的消遣。全国四处她脸太熟,到咱们素水赌,小地界她安心,说人也都朴素。石红两颊松懈,褐斑累累,抽烟开宝马,装了二十万现款兑筹码,赌桌上推过去,划过来,身家增增减减无定数。她很依赖小森,先头捻出张黑桃Q记零,啐骂臭手,就招呼小森来起底牌。荷官秉公办事,说站立投注者不允起牌,石红就起身,拽小森一屁股搭上自己位子。一桌赌客,嫌不嫌,骂不骂,她丝毫不顾。
小森伸手,颤巍巍捻出张梅花九。石红大喜过望,抱着他就嘬了口,又按他脑袋进自己胸口。
明眼的都清楚,小森这把再要逮死这条鱼,赔情卖笑不够了,恐怕要卖春。
事儿偏偏就出在小森头上。伍翔大惊小怪给老苏电话,直喊,哥!哥!小森他妈六点多的火车票往北京!我一摸他枕头就掉出来了,我给撕了,哥你看住了,别真叫他跟着那男的跑!老苏电话里嗤笑,说你鬼精,票他妈给你撕了,那苕货溜个鸡/巴?操!你说他几犯贱?我怎么没多卸他两胳膊?
伍翔支吾,老苏皱眉,说你有屁快放。伍翔憋出个条件,说您得给我抽点水头呀。狗日的东西!说出来算你成一笔“生意”,给你开奖金!老苏切齿道,再不讲就拔掉你一口黄牙,你莫跟老子翻。
伍翔忙说:他上回拖四赚了两万,没跟你说!我偷听的,那北京少爷窟窿堵不上了,他叫小森替他填完,填完就带他一道儿去北京。
放他妈逼的臭狗屁!赌狗的话他也信!老苏好险没把翻盖机掷进护城河。
消息通给邵锦泉,他附耳到焦丽茹跟前。焦丽茹灭了烟蒂往赌场里一望,站起来皱眉说:“高小森呢?叫高小森来。”
“老大姐借一万的码。”侯爱森歪过头,虚着嗓子:“小森替他找阿迪去兑了。”
邵锦泉一怔:“坏了。”一按掌,“找码房!”
簇拥去查看,果不其然。高小森是有备的,房间里狼藉一片,桌椅翻倒,筹码一地,保险柜空敞敞。吴启梦头发散乱,仰面痛吟,狰狞着脸,正捂着肋骨上汩汩冒血的窟窿。侯爱森箭步过去,咚地跪下,扶起他头脸:“阿......阿迪!!打救——”
“谁敢打?引条子来?你去挡?”邵锦泉蹲过去,摸着吴启梦汗津津的白脸,问:“阿迪,看我,能讲话?”
吴启梦张开缕眼缝,龇牙抽气儿,混着哭腔说:“唔......”
“抢了多少?”
吴启梦潦草比个八,疼得五指痉挛,他短促地喘。
“好,乖伢伢,你忍忍。”
邵锦泉蹭了一袖子殷红。“叫瓶瓶开我的志凌送他去铁路医院。”他揉着那团血渍,愈揉愈晕,“爱森,你负责别让场子里头听到一点儿动静。你立刻叫旧强去追,高小森五点半的火车,往北京开,早上封盘清账前,八个,必须一毛不落地都给我追回来。至于高小森最后是缺胳膊断腿,我不管,我要钱。”是焦丽茹心一软:“别太过!别弄死他。”
侯爱森抖巍巍,捂紧吴启梦的血窟窿,咽口唾沫,镇静道:“好!泉哥,丽茹姐。”
正气大街,涂文正就风吹逼,吹他声称“早他妈忘光了”的曹露。夸她漂亮,英气,纺织技校第一美女,就是辣,时髦词儿叫野蛮女友。边吹还边唱,拿自己当车太贤,瞎哼了几句《I Believe》。他骚唧唧的手机铃响得太不合时宜,惊断他一场追忆了无痕。
他粗着嗓子:“喂?!”听到一半儿便竖了眉。挂掉电话,涂文搔搔脑顶,嗦牙,一叹:“眼皮子撑起来弟兄们,来活儿了。”他朝前点点指头:“臭葱凌仔小胡,继续盯梢,老贾小柳小兰,跟我走,咱们去开马自达皮卡!”
老贾没明白,问:“几个意思?”
涂文一柄手刀在脖子下一划拉,瞪眼:“几个意思?碦——杀叛徒!哈哈!”
高小森把自个儿变态,归结于命。他粗壮的原始人长相七八岁时初显,同乡小孩儿,没有一个是半大一点儿,胸前就长起茸发的。猿人、臭猴儿、混血种,诸如此类的戏称纷至沓来,他被同龄人区隔。无处可玩耍,强烈的遗弃感伴随至他十岁。家里那年种起两亩毛桃,到季节,结出硕果累累。为防窃盗,夜晚要遣人睡在桃园中的草寮里看守。风声狗吠,蚊蝇飞舞,蝉鸣蟀叫。熏着蚊香,一切都寂寥得软乎乎。他是半醒间听见了脚步,但说不清是不是梦里。那松弛的感觉太轻盈,虚得不真实。
就当是梦。他梦里翻身跌进了土里,脸冲下,被按住了腰。他梦里被风刮掉了裤子,撅出了屁股。他梦里被一支温暖的玉杵捣弄,那位置不太好,在排泄的地方,又很奇妙的,那个眼儿曲曲折折,一路悬延到他心口。玉杵凶狠地戮他,又细雨无声地抽脱。高小森在挺送间快乐舒畅,衔着泥土草茎,吐出满嘴哼叫,掉他不该的眼泪。毛桃初熟到下市,要一整夏,高小森被梦奸了一整夏。玉杵已捅进他心口,不开膛破肚,就拔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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